|
“12.2”出击作战胜利以后，老山防御阵地态势转入相对平稳状态。敌军除了隔三差五派出小组、班排级小股部队，趁着夜色掩护对我防御阵地实施骚扰和偷袭外，基本没有大的战事发生。敌我双方都在各自阵地上坚守着，谁也不出动出击作战，谁也不向对方更多的开枪打炮。一个多月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难得的相对平静被突然打破了。1986年1月12日下午4点多钟，敌军向我二排坚守的662.6高地打来一发燃烧弹，662.6高地前沿阵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席卷阵地，防步兵地雷、定向地雷、手榴弹和各种炮弹被烈火相继引爆，惊天动地。敌军趁火打劫，将各种口径炮弹射向662.6高地。炮弹爆炸冲击波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燃着明火的残灰高高扬起，形成一团团浓烈的烟火。地雷、炮弹、手榴弹爆炸的浓烟，一团一团冲天而起，各种轻武器子弹在烈火中“噼啪”作响，飞迸的弹头在阵地上呼啸乱射，662.6高地笼罩在战火硝烟之中，大战临头的高压气氛，令人心脏骤然缩紧。被弹药震飞飘起的灰烬被爆炸冲击波和山风卷上空中，又从空中乱纷纷压下，一直飘落到阵地后方几百米开外的营指。抬头望去，真像有密密麻麻的黑蝇和飞虫，遮天蔽日飘飞而下。 云南民族电影制片厂摄影组正在662.6高地拍摄电影，一见战事骤起，摄影师们立刻打开机器，冒着烈火，顶着呼啸的炮弹、子弹，抢拍了一系列真实的战火镜头，留存宝贵战地资料。都说战士英勇，官兵无畏，其实所有的勇士都具有相同特质——尽职尽责，不辱使命。1月13日上午，我来到662.6高地，只见被战火摧残的阵地上一片灰黑，原本茂密葱茏的植被荡然无存，灰烬中还残留着没有引爆的手榴弹和炮弹。二排排指的饭篷被烧得精光，只留下残垣断壁。煤油炉、钢精锅、洗菜盆、勺子、铲子、饭碗、筷子等大大小小的炊具被炸得一片狼藉，辛辛苦苦从后方背上来的蔬菜、大米、面粉都被烧成了灰烬。大米比面粉抗烧，袅袅地冒着白烟。土豆被烤熟了，香喷喷地正合适吃。空气中散发着焦煳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劫后余生”。面对这幅悲壮凄凉景象，我不禁想起电影《奇袭》里志愿军连长方勇等人，在被美军炸毁的朝鲜村落中寻找阿妈妮的情景。我扭头对二排长李永枝等人说道：“二排长，你们这是照着《奇袭》里面场景布置的吧？” 李排长看了我一眼，有些生气地说道：“副指导员，都炸成这样了，你还开玩笑啊！”这次敌军炮袭，致使662.6高地二排排指生活设施遭到毁灭性损失，所有生活设施设备完全报废，需要重新配备才能保证人员基本生活。作为连队分管后勤保障的副指导员，按照连长、指导员的指示，我要到现场查清损失情况，以便向上级报告申领相关生活设施。虽然二排指遭到严重炮袭和破坏，但由于人员应变及时，防护措施得力，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面对损失和不幸，天性乐观的我们还是在二排指废墟上留下了历史的镜头。 13日晚上，前沿阵地发生了自去年10月份以来最大的炮击行动。公历1月13日，是农历12月2日，一弯上弦月早早落到了老山西面，夜暗降临在老山战场。晚饭过后，前沿阵地的干部战士及时进入各自哨位，准备好枪支弹药，做好随时战斗准备。后方各个炮阵地人员，进一步检查调校射击诸元，在各自猫耳洞里待命，一旦接到命令，便迅速进入炮阵地，向预定目标进行射击。军工和后勤人员大都住在老山脚下的大坑道和较大的猫耳洞内，有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早早进入坑道和猫耳洞休息。晚上八点钟左右，随着几声炮弹爆炸声响起，一场火炮夜战开始。 据通报，敌军一个营的兵力偷袭我141（405）高地，晚上八点钟，战斗开始打响。当时，我和炊事班人员正在洞内看书，周围远近炮群猛烈开火，起初只是各种迫击炮，并不十分急促，仅仅十分钟光景，炮声迅速急促起来，团后指107火箭炮也打起来，只见火红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十几秒钟之后，接着传来火箭炮独特的发射声响，一阵急射炮弹飞射向敌军阵地。不一会儿，敌军火箭炮弹从我们头顶飞掠到团后指爆炸。 八点二十分以后，我军炮击达到了高峰，82迫击炮、100迫击炮、122榴弹炮和后方远程火炮都轰响起来，火箭炮在短暂时间内打出几次齐射。八里河东山方向37高炮、14.5高射机枪不断地向211高地方向射击，曳光弹在黑暗中划出闪亮弧线。敌人重型炮弹不断在这片地带上爆炸，一团团火光熠熠耀眼。照明弹光亮把夜暗照射得如同白昼，一发接着一发，连续不停不息。炮击至八点三十分，有点像是拔点的声势，我军炮兵一次次急射，整个山谷战场一片炮声隆隆。虽然，我们不能看见前沿阵地战斗情景，但从炮击声势可以判断出夜间战斗规模不算小，炮击到十点多钟才断续停止。14日早饭后，我带着二排两名战士到团军需股，领取662.6高地被敌炮火损毁的物资和炊具，看到我方有四辆汽车昨晚被敌炮火一次齐射炸毁，其中有三辆卡车、一辆吉普车，卡车前轮胎被击穿，车厢板被炸得乱七八糟，车厢帆布篷被弹片穿出密麻的孔洞，像是搭盖的伪装网。吉普车挡风玻璃被击碎，车体外壳弹痕累累，显露着龇牙咧嘴的大小窟窿。敌军火炮向这里发射6发炮弹，2发落在路上，1发落在崖壁上，3发落在公路下面。
16日，我带着炊事班王明振，到麻栗坡县城买粮路过南温河炮八师指挥部，看到指挥部院中正在演节目，有几百名干部战士正在观看台上三位老军人表演相声，其中一位身着文工团服装。我们停下车观看节目，当我们走到近前细观台上演员时，认出竟然是朱时茂。原来，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来到前线慰问演出。表演相声结束后，著名演员田华为指战员朗诵了一首赞颂老山战士的诗歌。田华是八一厂资深演员，身着普通军装，帽沿边露出的银丝，显示她已白发如雪。接着，朱时茂和一位女演员表演了二重唱。最后，全体演员出场谢幕。 这时，我们看到其中有饰演毛主席、贺老帅、宋美玲、潘冬子等演员，在欢快的舞曲中，一些干部战士与演员一起跳舞，随后演出结束。真算是巧遇，在观看节目时，我见到了陆军学校同学温发广。自从1984年7月毕业离校至今，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匆匆相晤，不胜欢欣。于是，我让随我一起买粮的王明振跟车先回阵地，我留下来与温发广叙叙聊聊。温发广是595团二炮连排长，经历过三个月艰苦危险的战地生活，在去年八月从那拉方向撤下阵地，在后方留守。 我们在一起拉了许多话，我向他了解了一些595团的情况和其他同学的事情，知道了在595作战的同学还有谷建青、陈长洋和已经牺牲的于汉军。晚上，有幸看了电影《黎明前的爆炸》《破雾》。因放映机出了故障，《破雾》放映到中途停映，这是我自去年10月上阵地以来第一次看电影。温发广所在分队住在帐篷里，一个人一个铺位，没有多余睡位。夜里，我和温发广同铺而眠，和衣而睡，凑合了一夜。不管怎么样，要比阵地上在猫耳洞里舒服和踏实得多呀！18日上午，我到团后指找到王洪尧副政委，办领二排烧毁衣物补发一事。在团后指山脚下，遇到陆军学校同学、老乡（江苏赣榆县）陈长洋，他在595团107火箭炮连任指挥排长。在此意外相逢，我们都很高兴。温发广、陈长洋二人的情况，我已经听说过一些，早就想见见他俩，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没有想到，连续两天相继见到两位军校同学，真是十分开心。21日早饭后，我和司务长以及炊事班的同志们一起，将后勤保障供应的各种罐头分发给各班排后，就上了阵地。 三排已经于20日晚上，全部从124高地收回到123高地（上阵地前首先方案就是三排接收123高地）。三排过来之后，我决定上去看看他们，三排毕竟是我的三排，我曾经是三排排长，感情不一样呀。上到三排九班防御的123高地，我发现军侦察连战友正在用40倍望远镜，观察对面敌军968高地情况。我看了一眼968高地方向，只见云遮雾绕，混沌一片，便没有跟着上去观测。天亮了，能见度太低，一般情况下，敌人不会在这样的时刻发起偷袭和攻击。我跟九班战友见面以后，亲亲热热说笑一番，嘱咐他们提高警惕，注意安全，便返回连指吃午饭。午饭过后，我惦记着军侦察连战友在123高地观察敌人968高地情况，决定重返123高地，与九班战友们在一起。沿着交通壕路过二排指的时候，配属作战的李志良班长叫住我，告知他恋爱对象要“吹灯”的消息。他显得很悲观，认为转过年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人了，回家后不可能再找上一个好对象，设想了种种不祥情况。我针对他的情况，为他出主意，讲了讲妥善处理问题的办法。看着他情绪有所好转，我便告辞上到123高地。 下午四点多钟，968高地云开雾散，景色分明。我走进军侦察连观察所，转动40倍望远镜，搜索968高地敌方情况。从望远镜中，我看到968高地被炮火打得弹坑累累，树木凌乱，工事残破，堑壕断续，一幅凄凉残酷的战争特写。我沿着山脊线搜寻敌人，看到堑壕里有一名敌军，正在挥动铁锨修筑堑壕。这个人很年轻，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动作敏捷，精力充沛，一锨一锨将泥土抛得老高，接连不断从堑壕内扬到堑壕外。他穿着绿色衣服，留着长长头发，没有戴钢盔，也没有携带武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像我们阵地上的战士一样，只有听到自己阵地方向响起手榴弹爆炸声时，才会关注张望一下，不然就该干啥还干啥。 我按照预定线路继续观察，又发现四名敌军在一起玩耍。有一个人站在堑壕边沿上小便，咧着嘴笑。他们几个人看向我方阵地，指手画脚在说着什么。他们都没有戴钢盔，年龄看上去都不小了，比我们的战士要年长很多。 我知道，敌国数十年来没断了打仗——跟F国打，跟M国打，跟JPZ打，打得执迷不悟，打得忘乎所以，自以为打成了“世界第三军事强国”，故而悍然挑衅发动战争，做起了一场称霸迷梦。岂不知，不思经济社会发展，继续连年强弩征战，将国家拖入战争泥潭，给人民造成深重伤害。根本原因是当政者肆意狂妄膨胀，给国家民族造成的历史性灾难。这是在自作自受，又能怪得了谁呢？ ★军旅原创文学与您一路同行★ 【作者简介】 
杭建伟，江苏东海县人。1981年9月入伍入校，服役17年，陆军中校军衔。从事税务工作25年，二级高级主办。一颗水晶心，充满精气神，浑身正能量。偶有文字诗作见诸报刊杂志。觉得好看，请点这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