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香蕉能通便；在美国，香蕉治拉稀

从医院附近的野地里摘的芍药，香气四溢 （陈净摄）

转眼就到5月底了，马上在马大附属医院康复病房轮转的三个月就要结束了。在这里也再次体会到，要适应一个新的医院系统和医疗环境，会面临多大的挑战。

从医以来，我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医院，在国内，在新加坡，在美国的医院都工作过。而且都是当地最顶尖的医院，应该说都是所在地区的标杆了。但是每个医院的规范，包括医生的诊治习惯，其实差别非常大。

举个例子，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如果怀疑病人有消化道出血，是常规需要进行便潜血检测的，如果阳性的话，就可以进一步证实有消化道出血。这个无论是我在北京大学的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还是在协和医院工作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但是来到了新加坡以后，发现情况就变了。我刚来新加坡的时候，管的第一个病人就是有血色素下降，在住院短短两三天，每天血色素掉1g，于是我就给她开了个便潜血检查。

我的实习医生（在新加坡叫house officer）问我：你给她做肛检了吗？

我说没有，但是我给开了个便潜血。实习同学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的同级的住院医同事知道病人血色素下降以后，同样问我：你给她做肛检了吗？

我忍不住问了：为什么要做肛检？我给她开了便潜血，不就可以看出来有没有消化道出血了吗？

我的整组同事就用一种很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眼神都流露：怎么那么常规的事情，连实习大夫都知道的，她在中国都做了几年住院医了，都不懂？

后来经过组里医生的科普才知道，原来便潜血是有很多假阴性和假阳性的，也就是说，即便阳性，也不能说明就有消化道出血，阴性也不能除外消化道出血。因此常规的做法是不查便潜血。那怎么知道有没有消化道出血呢？就需要做肛门指诊看看有没有血。做完指诊之后，还要凑近仔细端详带着粑粑的手套，看看上面的大便有没有带血，如果是黑色的话，还需要晕开分辨是不是柏油样便，还需要凑上去嗅一嗅，因为如果是柏油便的话，会有一股特殊的臭味。

于是在新加坡的医院工作这十年，我都是那么过来的。血色素下降了先做指检，也不需要查便潜血。周围的同事也都是那么做的。于是我们所教育出来的一批批实习、见习同学，等到他们都逐渐变成住院医、主治、主任了，也都是那么一套肛门指检掏粑粑看。直到我来到了美国。

在马大附属医院现在我所工作的康复病房，我也有个病人每天血色素掉1g，眼看从10g变成了8g。我本来打算抄上手套润滑剂等家伙就给病人捅屁股去，结果被我的attending叫住了。我的attending又用一种很不解的眼光看着我，说：为什么不查个便潜血呢？查个便潜血不就知道有没有消化道出血了嘛。。。。。原来在美国，这个肛门指诊这事并没有像新加坡做的那么普遍。血色素下降、怀疑消化道出血的话，首先做的是便潜血，而不是指诊。

这话似成相识，在10多年前我在国内的时候就是那么被教育的。可是去到新加坡，就被洗脑了。现在来到美国，又被洗回来了。于是便潜血这个在我手里沉寂了10年没有用的检查，现在又重新苏醒了。

再举个例子，关于香蕉是通便还是治疗腹泻的问题，原来不同国家还有那么大的差异。

在国内，香蕉是治疗便秘、疏通大便的。

病人拉不出大便、大便干结了，医生都是建议多吃点香蕉。

来到新加坡，香蕉同样是治疗便秘的。估计还是因为是华人社会，同根同源，中华饮食文化总结出来的经验。

到了美国，香蕉在美国医生的手里，就变成治疗腹泻的了。

另外一个住院医管的一个病人，天天拉肚子，可能是用抗生素的副作用。但也不是那种艰难梭菌感染（clostridium difficile）的水样便，只是比较稀。天天拉，给了loperamide也不管用。他跟attending在讨论怎么处理病人的腹泻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Attending问，有没有给吃上banatrol，住院医说，早用上了。我就好奇上网查了一下，这个banatrol是啥，上网搜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

一看里面主要的成分居然是香蕉。原来在美国人眼里，香蕉是治拉稀的。这个banatrol治疗拉稀的主要的理论是：香蕉是一种膳食纤维，增加膳食纤维，就能锁住水分，治疗腹泻。好家伙，香蕉在中国治疗便秘治了好几千年，这出国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治疗拉稀的了。我还特意跑去超市仔细端详了美国的香蕉，其实跟国内和新加坡的香蕉就是同一种，没啥区别。

总结一下，主要是有那么几个感慨。

首先，其实很多时候医学上没有非黑即白的，在一个医院属于默认的常规，换了另一个地方，就成了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很多约定俗成的做法，其实是缺乏所谓的循证医学证据的。

其次，对于做人做事，还是要保持一种开放的心态。认为别人做的不可理喻的事情，其实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见识的不够、坐井观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