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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渡琼州海峡·茂名油城会友-续完 张裕群

 印尼视角 2024-05-27 发布于印度尼西亚

二 .油城览胜会朋

01

慢渡琼州海峡

海南兴隆探访,我俩是从珠海金湾机场坐飞机出发的,返程时闻粤北地区连日暴雨、多地水灾、粤西或然,哪里还敢冒险“飞天”?也想换个出行方式,在陆地上乘乘车、兜兜风,看看1960年回国时在湛江登陆、如今久违的粤西大地变化如何。况且茂名还有我俩当年同乡共船归国的侨友,顺路到油城览胜会朋、不亦乐乎?

4月25日晨从万宁坐高铁到海口站,可惜买不到过海绿皮火车票,欲观“铁龙”上轮渡的好奇心无法实现,只好改在海口东站下高铁、上摆渡车到轮渡码头等轮渡开船、到对岸海安港再换长途大巴赴茂名。

天未亮我俩就起床洗漱完毕,收拾行李退了房便赶紧上街,乐享此行最后一杯兴隆咖啡。

罗总一早就亲自开着他那部私家车,来接我俩奔万宁高铁站去。连日来打扰了他们已不好意思,返程还烦罗总带着工伤疼腿,亲驾他那“皮卡”、让我俩坐车头一起去车站,着实令我俩深感受之有愧。一路谈笑、不觉已到万宁高铁站,只好依依惜别、唯望微信里常见面,但愿朋友身体健康,前程似锦。

上了从三亚经万宁开往海口的高铁,55分钟就到目的站了,紧接着就上摆渡车、穿过海口临海街道、朝码头赶去。

沿街一边跑马观花、一边和老同窗聊起农垦兵团当年往事,谈及每到岁末,总要按例来个“年终总结、评优颁奨”之类的打气活动。那年月我俩所在兵团与兴隆农场同属一部、总部就在海口。被评上农垦先进模范人物者,会被邀从粤西各团赴琼出席总部“积代会”,无非就是首长报告、模范“讲用”、小组讨论、来年规划之类内容,还有大会期间的免费大餐。

因为会议期间、会餐菜肴总要各团弄些残弱耕牛上送“加菜”,所以工友们笑称有缘赴琼参会是“又吃牛肉去”。

不过,有幸赴琼参会也非尽乐事,只因那年代从阳江到海安的325国道还是沙石土路,代表们齐站在农场的“解放牌”货车露天尾厢上、千里迢迢向海口进发,沿路居民甫瞥、以为一车耕牛,唯带队干部可坐车头。

到了海口,一车“垦牛”皆满身红尘(盖所经雷州半岛全是赤土也),尤其难为那些女代表们;哪像今日吾类,优哉游哉坐在开着空调的轿车里谈古论今、自得其乐?

不觉到了码头,知我所乘轮渡是“黎母岭”号。港湾内十几艘汽车渡轮的船名都颇具海南地方色彩,船尾朝岸、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港池里各号登船口的对应码头。

待底层船舱停满并固定好所有客货汽车、第三层甲板边的活动栈桥搭接好岸上的对应固定长栈桥后,工作人员才引导旅客沿桥鱼贯进入船舱。这过程起码花一、两小时,然后轮流起航、开出防风抗浪堤外的琼州海峡。

从海口码头到对岸徐闻海安一个半小时左右航程。上船后,除船顶豪华“贵宾舱室”那种宽大软座需每位另加50元、并提供“免费”咖啡点心外,其它舱的硬座都随便坐,所以乘客们可以在船上到处游逛。

偌短时间航程,有几人愿花半百“毛币”赖在“贵宾舱室”、独饮那杯咖啡呢?各甲板逛逛、上顶层观光不好吗?所以贵宾室卖咖啡的伙计自个儿在枱边打瞌睡,倒是船中间那“小型超市”顾客盈门。大家都排队上那儿买各种方便面,就着船上提供的开水当午饭吃了、餐罢到处游走望景、遥看慢轮竞渡去。

我注视着船尾那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和舷外的欢快浪花,耳听舱底轮机轰鸣,脑海中浮现出上世纪60年代电影“碧海丹心”中、我军冒着“国军”天上飞机、海上军舰炮弹横飞的腥风血雨,乘木船强渡琼海、解放椰岛的大战镜头。

先烈们献出多少宝贵生命、才换来今天琼州海峡这和平安宁的碧波蓝天啊?雷州半岛老辈群众至今每提这些往事,依然忍不住泪如泉涌。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02

油城览胜忆垦

渡轮航行了个把小时,泊徐闻海安港等候去茂名长途汽车。等司机凑够旅客发车,已下午4点多。

路过雷州常旱少雨的红壤台地。此地鲜见河流,水田较少。农垦旱地以前除发展橡胶、就是大种剑麻。领导说其纤维不怕海水浸蚀,海军舰艇系泊急需这种缆绳云云,号召职工们业余时间利用各家边角碎地,为国家培育剑麻小苗,供连队大面积坡地移植用。

现在国家海军大发展,新舰如下饺子般频繁下水,剑麻缆绳反倒产能过剩?

或许国家现在不缺石油,化学纤维更耐海咸、拉力更强。

就像人工合成橡胶比天然橡胶更耐磨、更不怕油、更适合“国防需求”之汽车轮胎。让农垦人花巨资生产出来的天然乳胶滞销,到处央求商旅购买高价胶乳床垫、“绿色”胶枕。于是,沿路过去常见的橡胶林、剑麻丛逐渐消失、代之以满岗凤梨、荔枝。

乘大巴一路遐想,到茂名已晚上七点,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下来,步行去河西旧城区大排档进晚餐 , 看见关生河边旧居。

也许读者疑惑,前文尽述海南侨情,为何离题万里径涉茂名路景呢?

其实我们这船难侨“下海”也好、垦荒也罢,多多少少与海南农垦、茂名变迁都有缘分。

比如我和同窗关生,文革后知青上山那年,我俩一起从省重点中学“广东两阳中学”辍学,回农场“接受工、农、兵再教育”。

时逢生产建设兵团成立,总部就在海口。兴隆华侨农场归兵团二师八团编制,我俩所在九师十五团为原国营红十月农场,师部在高州。还有一些师部单位诸如小车队、警通连、机械厂、氮肥厂等则在茂名。

先是我被“发配”到十五团最偏远的17队管理橡胶小苗。有段时间,老是冒着春末夏初的华南炎阳,跟在出身南下军转干部的连队党支书屁股后面,汗流浃背满山跑,拿个小本本、一边听他操东北人卷舌音念叨 “芽上18儿,芽下30儿···”,我就一边在本子上的汉符“正”字上跟着添笔划。(统计嫁接芽口以上和以下、不同围径的成长胶苗数量有多少)。

以后我被安排在队里当割胶工,每天凌晨头戴电石灯、腰挎“鸭舌篓”(接胶乳用的小弯铁片)、手持割胶刀进胶林割胶。

天亮后挑胶乳回到连队收胶站,喝点白粥伴以咸菜头为早餐,磨利胶刀休息片刻,下午还要上山管理自己负责的林段范围。(谓之“树位”,每一树位220株。)

每隔若干周,要来一次所谓“割大树位”。每位割胶工、每晨需加倍开割440株胶树!每株大胶树行、株距起码相距4米,不算林里山坑、小溪、荒石等障碍以及挑胶乳回队里的往返路程,那半夜得跑多少山路啊!

这就要求割胶工零时起床、一直在林段里纵横来回、跑上跑下、持刀割几千刀树皮,完了还要从头把腰弯上弯下几千次、收胶乳归队、忙它一通宵。这超常的劳动强度确实令人难以想像啊!

后来,我俩共同被分配到武装连当兵团战士,接受“兵”们再教育。每天不是操“1、2、1”和“前、后转”队列、就是练抛手榴弹、或者上山用“三八大盖”搞实弹打靶训练,再不就是夜里巡逻放哨,查看“国防通讯线路”、尤其是我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期间。有时还要赶牛车跟着吴川退伍兵班长进山割草供连队伙房烧火。

谁知“受训”没多久,就接到团部参谋长电话“再安排”。关生被调往师部警通连架通讯线路、每天肩扛钢筋水泥电线杆上山立杆拉线。我被派去团部直属二队(原“基建队”)捣制他们所需要的电线杆。从那时起,我俩就天各一方、随缘飘泊啦。

关生运气特好,从架线“战士”、干到开首长小车、成家立业、入党升职、保送广东省党校学习、调茂名地方任科级干部、退休后跟孩子移居珠海,从此离开农垦战线······。

我命途多舛,一直蹲在团部直属二队;好歹加入共青团,然后兵团撤销,我继续埋头当钢筋、建筑之类的“技术兵”,不时跨行学大寨、大开荒,“大力发展橡胶事业,满足全国人民需要”(林付统帅语录);然后知青大回城、我私搏文凭、有幸上讲台、举家返碉乡·····,再然后就“人比人、比死人”啦。

故此茂名有我不少战友、侨朋、同事乃至亲戚,就毫不奇怪啦。(我妻的堂姐夫、上世纪50年代割胶老“辅导员”,退休前就有幸被调到城郊的农垦氮肥厂工作)

第二天市区侨友要么未联系好、要么他们没空,于是我俩暂且四处闲逛;沿小东江堤上漫步、浏览市容街貌、遥望河西旧城区偏北角。

只见烟囱林立练油忙,冷却塔水雾逐云,超压钢塔耸原野,输电线路伸远方。强大的电流经电白、阳江,越红十月,往江、中、珠、与珠港澳大湾区的国家大电网合流。

那远去的高压线,不禁又牵起我在农场的思绪···

时茂名开采当地油页岩,先裂解出原油、然后再从页岩油里提炼汽油、柴油、重油乃至瀝青。这页岩油成本既重、产量又低,根本满足不了省内外能源需求,更不可能另供发电。页岩石状如北方人做的多层大烧饼。面粉做的烧饼尚含油脂,那油页岩该花多少功夫才能熬出一点油啊?难怪茂名的页岩矿现在都停止开挖了。

夕阳斜下的油城昏照。

想起刚回国那年月,大家还在生产队的饭堂吃大锅饭,不可能各户开小灶。因为大多数人家仅分得20平米左右的、军营似的砖瓦房,没有自家厨、厕,“方便”得上(收集有机肥料的)公厕。

后来要养家糊口的已婚职工确实需要,才在屋后空地用竹木、茅草乱七八糟地盖起了参差不齐的“私有制”小伙房,与“营房”还隔着杂苇“庭园”,颇具山笆风范。一到雨天,家人吃喝拉撒出入“房、厨”总需打伞,所以那年头供销社油纸伞最好卖。

有一年连日雨天,负责上山割柴草的后勤人员供应不上烧饭燃料,饭堂只好把生米按人口分给各家自己解决。(那年月啥商品都缺,生活基本物资都定量供给)这可苦了似我家这类孩子小、又没有上山劳力的家庭。

我父在场部“服务组”当全民所有制缝纫工,为场内外群众服务,不管赚多少缝衣费,收入全上缴,固定月薪24元;设备却是家里从印尼带回来的“胜家”牌英国产家用缝纫机。

农工天天扛锄上山,收工顺手打点柴草回家。我父下班回家,身上只沾几条细棉线,只好到场部小商店、讨些肥皂包装箱板劈开当柴火烧,好歹吃上几顿“熟饭”。

后来队里吸取教训,从茂名拉来几车油页岩作饭堂燃料储备,虽然火力不如烧煤,总算可以熬熟大锅饭呀!这茂名地下的“金蛋”,多多少少还让咱吃上几颗熟蛋。

时两阳地区所有农场、连队是无电可用的,唯场部建座“动力机房”,里头装部柴油发电机。白天给直属一队机修车间和直属二队锯棚供电,夜里供团部各家照明;到晚上十点发电工连闪三下光,表示要熄灯啦,催各户十点三十分上床睡觉。

我在校就是“白专生”,回农场后再忙、晚上也要看一会无缘升学的高中课本,不甘心念完初中就辍学;后来参加自学考试搏“华工”文凭,逼得我经常熄灯后还要秉烛苦读,熬到深夜零点后,第二天按时开工,真是不堪回首!

中国“入世”后,老美放松对咱制裁。国家在电白外海建了个30万吨级油轮单点系泊锚地,从伊朗等中东地区进口低硫优质原油,就近输往茂名厂里炼油,还建了火力发电厂。从此粤西不再缺电,“茂名城晚”也亮多啦。

难怪河东城区十字路口所立那座我猜是寓意“工、农、兵”托举石油“金蛋”的雕塑,有当地人笑称其为托举“笨蛋”的茂名市徽,想来是对用石头炼油之揶揄吧,都是洋人所逼呀。

03

电城会朋欢聚

四月二十六日我俩进新湖公园体会绿地清水、鹊桥侣步感受,又抽空去河东新城区、原红十月中心学校教师、同船侨友关女士家小坐聊天,相约前往电城会见原阳江鸡山农场同船回国侨友、现居电白的四中退休老教师詹秀英女士。

过去受炼油厂空气污染影响,河西旧区不时弥漫一股煤油味,现在产油量多了,臭味反而少啦、附近公园里的空气还不错。

茂名成了宜住、宜学的好地方,农垦老职工不少移居此地。

粤西能源之都,关女士住上了电梯豪厦。

次日关生那健谈、开朗的侄妇冒着酷暑、开私家车送我们一行五人前往电城。

2019年9月11日到13日,香港资深老记者、“印尼视角”总编周新先生,曾经与印尼华裔青年作家、印尼多家主流媒体时事评论员汤顺利先生一起,带领我赴粤西几家农场探访归侨近年状况。

时任水东侨联主席李振友通知当地几位归侨代表与我们座谈,其中有一位就是詹老师。照片中间那位也是印尼归侨、电白农业银行退休干部、县人大代表刘菊花女士。

今天与詹老师在她家重逢,大家特别高兴。岁月不饶人,詹老师看上去比2019年变化不大,略为少许岁月沧桑,但仍容光焕发。她不时冒出几句我们回国前那种洋腔番调的“三马林达”式汉语普通话,逗得我们会心欢笑。

她家那硬木架上摆了一些木雕艺术品,尤其是大家所坐、厚达近10cm的坤甸木(印尼语叫Kayu Ulin)长短凳和茶几,子孙数代都用不坏,令我们惊羡不已。

她说,这些硬木头都是从电白渔民淘汰的木质渔船上拆下买回来的(怪不得板上还残留一些船钉孔),论斤出售,每斤十几元!

哇,我提了一下、光是自己所坐那块上了漆的矮木头凳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岂非要近千元?大家都叹詹老师舍得花钱!其实按现在大陆木材市场的市价,还是很值的,毕竟是舶来品,在印尼因为严格控制不让砍伐,也坐地起价不少。

詹老师丈夫原来是部队连级军官,(许多归侨人家都有亲人当兵、升职)转业到地方任电城卫生院行政干部。儿子是该院放射科医生,儿媳也是同行。

在座还有一位随行侨友也是我俩同窗,她随原师部氮肥厂开车的先生在茂名安度晚年。看来我们这船难侨如今都已融入社会各界、散居五湖四海,真可谓“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啦。

谈笑怀旧间、眨眼又半天。詹老师举家摆了一座上千元的电白特色海鲜宴席招待我们。宴罢,大家互道珍重、依依惜别,我们原车回茂名。

第二天,我俩购得高铁、大巴车票,各自踏上返程归途,结束了难忘的琼海两岸游。

到家后感慨未尽、竟夜难眠,干脆趁热打铁、步欧阳修韵凑得词章:

诉衷情·履历

南洋浪迹渡苍桑,流落异乡岗。

缘来自有离恨,寻故地、垦荒郎。 

思往事,乐观光,聚林坊。

各融庄邑,报效还恩,赤子胸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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