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过是尽妹妹的本分罢了,大太太那里的心结,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解开的,凤姐姐还要小心应承着。”探春好心地又告诫了一句。她记得王熙凤后来回邢夫人那边,可是被好一阵虐待。她向王熙凤示好,一则是不想得罪王熙凤,这位可是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二则毕竟是自己的嫂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况且,若从现代的眼光来看,王熙凤的这些作派,也算不得什么不对。“嗯。”王熙凤冷笑了一声,又和声道,“三妹妹,你那里若是少人使,我送两个过来。”探春见她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不会和她客气,很爽快地就收了下来:“我现今确实支撑不开,前儿还找琏二哥借了两个人使呢!只怕凤姐姐给了我,自己身边短了人。”王熙凤怅然叹道:“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你先拿去用罢。”两人又说了两句才分道而行,侍书撇了撇唇:“前儿找她去借人,还用话推脱呢!这会儿倒殷勤了起来……”探春微微摇头:“凤姐姐也是能干人,只是摊着这样的婆母。尤其是这回流掉了个男婴,大太太那边传出来的话可难听得紧。既然她主动要借了人,咱们照单全收便是了。”侍书同意:“是啊,做女人的,最紧要就是能开枝散叶。”开枝散叶,那也不是光凭着女人就能散的吧?探春无语,只管往前走。迎面却遇上了周姨娘,穿着簇新的单衫,遥遥看去,也是风姿楚楚。“周姨娘好,这么晚了还往前边儿去呢?”探春没话找话地打了个招呼。既然还没有撕破脸皮子,那就大家做场戏罢了。“是,去给太太请安。”周姨娘谦卑地笑着,探春暗暗打量了一番,才笑着离开。“至少没人能拿住她的错处,就算我们明知道她害了环弟,也没有证据。”探春却沉吟着道,“马道婆那里还留着姨娘的五十两银子呢,什么时候得了空,得让她吐出来。这一向怎么不见她往府里来?我想找她的不自在,都没法找去!”“上回出了那样的大事,姨娘也不待见她,更别说老太太那里,每提到她就满脸的不痛快,她还来找什么不自在?”“那么……她和周姨娘岂不是没机会碰面了?难怪这段时间,府里太平了许多呢!”探春笑道,“也罢,求个清静也好,往后总有机会叫她连本带利地给吐出来的。咱们手里能使的人少,要是在派个去盯着周姨娘,说不定会有些发现呢!”她总觉得周姨娘身上的秘密,比马道婆还要多。只可惜此人素来会装,从上到下都觉得她忠厚老实。又兼死了一个贾玥以后再无所出,总把她当成弱者来同情。“姑娘现在还记挂着那五十两银子呢!”侍书无语,“如今单是铺子里,天天的进账就有这个数儿,还瞧上那点小银子!”如今侍书的心也大了,以前拿着二两月例银子还小心谨慎呢,如今五十两好么大的银锭子,也不放在眼里了。“那不同,我挣的那是我挣来的,可马道婆那个也不能让她白占了便宜。不是我的我一文不要,是我的我也一文不让。当然,那是姨娘的,日后我留给环弟也好。唔,马道婆若是找不上,找周姨娘也是一样。只是她素来表现得很是本份,什么时候捏住她的痛脚才好。”“姑娘有这份儿闲心,还是打点自己的嫁妆罢!一年大似一年,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太太毕竟不是亲生的,再打算也只是面儿上。”探春哭笑不得,这个侍书,近来总在她耳朵根儿絮絮叨叨个不停,翻来覆去地比起老太婆的裹脚布都快长了。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嫁人还真是一辈子的事。休妻、和离的不是没有,但休回娘家或者和离走的,晚景更加凄凉。“三姑娘!”身后传来鸳鸯的喊声,探春急忙站定。鸳鸯是贾母身边头一个红人,就是王熙凤见了,也不敢怠慢。“是老太太想起了一句话,让我赶来跟三姑娘说一声儿。”“就是咱们家里的那两个亲戚,一个叫喜鸾,一个叫四姐儿的,老太太把她们留在园子里耍几日。三姑娘交代下面的婆子们一声,别因为她两个素寒便轻贱了她们。”探春忍不住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还要你巴巴儿地追出来交代!早就让她两个住下了,知道是老太太作主留下来的,谁敢轻贱了去!”看着鸳鸯矫健的背影渐行渐远,探春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侍书道:“姑娘这一向叹的气,可往常多得多了,可是心里不大痛快?虽说管着家烦琐了些,可别人总要高看两眼。”“我知道。”探春凝神看着沁芳桥下的溪水,“凤姐姐往日待人未免严苛,如今失了势,便一个个地欺上去。祖母往日偏疼着二哥,因是嫡子嫡孙,又聪明伶俐,也只管背地里有怨言罢了。如今见老太太疼我了,当着面自然是个个上来奉承,可背地里谁知道她们又在咬什么舌根儿!”“姑娘管这些做甚么?总是治一经损一经,若像珠大奶奶那么着,谁都不怕,要管个人也不能。”探春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呢!祖母让我管家,便好好地管着,哪怕难免得罪人,也比被欺到头上的好。”“可不是?”侍书见她想开,也跟着笑了,“虽是整天忙了些,可忙得还舒坦。”“人啊,有时候就这么贱呢!”探春“扑嗤”一笑。刚走到秋爽斋门口,便见一道黑色的旋风卷了过来,风雅颂直到她的面前才紧急“刹车”,“喵喵”地轻叫了两声,咬住了她的裙摆。探春眉开眼笑,一弯腰就把它给抱了起来。难怪现代的那些贵妇人,都喜欢养只狗儿猫儿什么的,果然很会讨人的喜欢。尤其是在寂寞的时候,不啻是一种安慰。风雅颂却不惯被她抱在怀里,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探春笑着放了下来,看着她懒洋洋地在身前迈步。只觉得被水溶搅起来的心湖,又平静了下来。直到八月初五,亲戚们才渐渐地散了。探春终于松了口气,找林黛玉拿了账本子,却又是一重惊喜。“可不是!”林黛玉喜孜孜道,“就是压着让你高兴呢,贾芸还真有些手段儿。听二哥说,你看中的那叫小红的,似乎被贾芸看上了呢!”“啐,你说话越发不像样了!”林黛玉微红着脸,“敢情你特意要了小红去,是做红娘呢!”探春只付之一笑,看着账本就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乐得冒泡。她这里在春风得意,可王熙凤却因为受了些闲气,身上又不大好了起来。说是不管事,到底往日余威犹在,多少还能分过去一些事儿。这么一来,探春觉得自己刚泄下来的劲,又被迫鼓了起来,很有些不堪其苦的样子。倒是侍书和翠墨两个能干,让她省下了不少事。“才轻闲了两天,又要做牛做马了啊?”探春咕哝着,让侍书在一旁忍俊不禁,几乎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平儿正束着手在一边回话:“方才朱大娘又来,却没去见太太,反到了大太太那里去。”探春皱眉:“哪个朱大娘?我们府里,有姓朱的婆子么?”在脑袋里迅速搜寻了一遍,借由着贾母的寿诞,她把家里稍有头脸的婆子媳妇逐一地指派过来,几乎都能叫得出名来,可印象里并没有姓朱的大娘。“是来给我们家的姑娘提亲?”探春顿时明白了,“莫不是给二姐说的么?既去了大太太屋里,想是要替二姐定下的。”平儿笑着言是:“二姑娘的岁数也够了,该有媒婆上门。”“你瞧着我做什么?我可是明年才及笄呢,现下儿还早着呢!”探春羞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既认识那位朱嫂子,倒是替我去打听着,那边儿的人不大靠谱,谁知道聘了个什么样儿的人家!”“是,这就打听去。”平儿笑着去了,侍书却在一边抿着唇乐,看得探春狐疑不已。“你今儿怎么傻了?也不去斟茶,尽站在一旁傻乐。幸好今儿事少,若不然的话,可让人笑话了。”侍书这才敛了笑:“二姑娘的事,姑娘也这样的热心。若是遇着了自己的……”探春好笑:“有什么话藏一半露一半的?若是我自己的,自然是更热心了。一辈子的事,自然要好好地打听着。若是遇上个中山狼什么的,我宁可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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