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赀的,不是用来看的。世风日下,也是从人心变坏开始的。老张不是圣人,也非官僚富翁。原想尽自己所有力量,让家族昌盛起来的愿望,终究抵挡不住世风的侵蚀。家里躺了两天,今天走出门,秋阳有点晃眼晴,他返身进屋,嫲(代写,实为左扌右麻 )掉帽子,挂在上房墙上。走到院子里,一群麻雀把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麦子鹐弹的乱七八糟,他搕掉烟灰,脱掉外衣,剗穿了一件背心,拿上连枷,啪蹋啪蹋地扇了起来。麦杆打化后,他用木杈挑出麦柴,扫榋捩过几遍后,又用筛子过了一遍,然后把没有打脱外衣的麦颗,也就是麦糊颗揽到簸箕里,狗墩子蹲在地上,一只手摁住簸箕,另一只手在簸箕里不停地搓挼,如此数遍,剩下的他端到后院,喟给了几只老母鸡。今天,几只老母鸡算过年了,吃得鸡嗉子鳖圆鳖圆的。收拾完烂麦子,他用礤子礤了一颗新洋芋。爱吃洋芋,也吃不够洋芋。顿顿饭菜离不开洋芋,是老张习惯了而久吃不厌的主要食物。他把洋芋丝倒在熟了的胡麻油中,不停地翻炒,但就是奇怪,硬是炒不烂。炒不烂就给锅里旋水,几遍后,勉强能嚼烂。他纳闷,这洋芋咋和自己种的"深眼窝“洋芋的差别那么大呢?煮不烂,还吃起来克里马擦的,不香……吃罢饭,他把几天前扔在洗衣盆中的几件脏衣服,挼了几把,双手拧衣服,把水潷干,搭在院里的铁丝上去凉晒。南山上,一群放了学,被爷爷奶奶带回家的孩子们,在老窨子里钻出来,又钻进去地玩。任凭大人喊死,他们也不回来。幸福啊,这个年龄的人。老张暗想,脸上全是羡慕不已的表情。下午没有啥活,他拿了几块烂塑料和小钉子,准备把放粮食的那扇窗子幠一下。他先拿了块塑料,在窗子上戥了戥,感觉差不多,然后用剪子绞掉多余的部分,一手摞塑料捉钉子,一手用小铁锤子砸钉子。幠好后,他小心地从凳子上下来,衿了衿裤子,放下绾起的衣服袖子,顺手操了把铁锹,来到了牛圈旁。几天没顾上除牛粪了。吃了青草的牛,尿多屎多,并且拉的都是稀屎。屎尿相混,人都没处下脚。牛的侧身两面,皆被屎尿染遍。苍蝇和蠓赞子,弄地牛不停地摇耳、眨眼、甩尾巴。老张换上高腰雨鞋,进入牛圈,一锨一锨地铲扔。不多时,汗已经湿透了衣背。老张,你还忙求你的这事呢,中午的时候,老苗的孙子和其他两个娃娃去大坑里洑水,到现在还没捞上来呢。村上派人到乡上拉抽水机去了……孟二的高声大嗓,惊呆了老张,他端着一锹粪,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问真的么?孟二早已没有人影了。他慌忙扔掉铁锹,边跑边扥起衣服襟子擦汗,不顾一切地向大坑的方向跑去。大水坑边围的人很多,有的人哭有的人站在车排上捞,刚拉来的抽水机电工正在忙着接电。救护车来了,几家体弱急得半死不活的老人被送往了医院。沉寂多年的山村,突然被悲情和阴云笼罩,一些人默默地站在坑旁,期盼抽水机快一点把水抽干。县乡村三级组织都来了干部,吃住被安排在了老张家。队上派了一位做饭技术好的去他家上灶做饭。这是因为老张家素日收拾地比较干净,也有空闲的房子。大概四五天,事故处理完了。休假,我抽空去了趟老张家。老张正在收拾卫生,塑料瓶瓶,烟把把子,烂纸空烟盒扫了一大堆:你怕这几天忙坏了?我问老张。唉呀,你咋来了,昝赶紧往上房里走。老同学,咱忙是闲的,关键是偶三个儿子娃娃可消得很啊……没办法挽救的事呀,你身体怎么样?我问。好着呢,好着呢。老张连忙说。你身体好了就好,我说。脾性不好,胀点死气,老毛病就犯了……不妨事,不妨事,老张说。老张边说,边支起了茶罐子,几个油饼子,边缘上已有绿毛。我让他把这几个油饼喂了鸡去,长毛了不能吃。老张说,一个人不做没吃的,稍微做的一多就剩下了。娃弄了冰箱,那里面放过的东西他死活不爱吃……应我的要求,晚饭老张到别人家要了几颗洋芋,搬了几稖自家的玉米稖子,煮了一锅。下午,下了一阵小雨,和我聊天谝传的老张,不知啥时候寣寣地睡起了大觉。他太累了,我悄悄绺下炕,在大门台子上伸了伸懒腰,煮在锅里的玉米溢出的味道,香飘到上房台子上,那么熟悉,那么馋人,那么让我相思。不是因为我们老了,而是因为多年离纯朴太远,城里的生活没法感受儿时的味道了。老张惊醒后很是尴尬,看到我在牛圈里除粪,连忙夺过铁锹:这两年我身体不行了,动辄疲乏、迷糊,今日又失礼了!你看,咋能让你干这种活呢么?我说,你苦太重,担的家庭事情多,又阳了几次,一定对身体有影响!我咋不能干这活?咱们都是背粪背篼,拾羊㞎㞎长大的。来到院子里,我在脸盆里洗了洗手,他说,你咋把胰子没用,拿胰子在手上焵给几下,不然味道下不来,昝得牛羊都得喂饲料,不然不吃草,膻味重的很,几天都没不掉。出圈门,脚底粘满的牛粪呲溜滑了我一跤,他赶忙扥起我,问脚踒了没有。我试了试,好着呢。他放心地笑了笑,说我们现在摔不得,摔伤骨头都不长了。我说是啊,要小心。吃罢玉米和洋芋,我起身要回家。因为明天是我四叔的三年纸,不回不行。他说你迨到明儿个再走,眼看天都黑了,我说过两天再来,假还有呢,听后他才松手。临走时,他叮嘱,等两天,㪕出空了一定来一趟,路上骑慢些。我说一定。老张站在大门口,昂昂地点头应酬着目送我离开。山风很凉,穿半截袖骑摩托,已感觉到了肘关节以下的冷。野鸡咕咕叫着向南山的大屲中飞去,山顶上老谢家的狗,就是经常咬伤人的那只狗,呼地一下窜了出来,扥住了我的裤脚,我跳下摩托车,追它,没有追上。追上,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斀它一顿,或者打死,谁让它不时地伤人呢!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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