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是旅程重要的一环,关乎休息和心绪的好坏,不能掉以轻心,我自以为是重视非常,反复计较其交通位置、舒适与否、周边景致、还有服务与口碑。但终究,我的旅行总是以观光为第一考量,住店只是途中的歇脚休息,而非围绕其来度假消闲。翻查一下,早年订房多在艺龙,现在已查不到旧记录了,后来则是携程为多,能查十年,近十年来大概有一百三十多张订单,房间算下来每晚均价大抵是300元,所以无论口中怎样高呼重视也没用,从数据就可大约看出自己的档次了。 入住最贵的一次就发生在去年,三都县怎雷村,743元一个双床房,村里只有这家客栈了,其实他各方面也都很不错,但如果定价在三四百元应该会更为合理。我不承认自己是穷游或是当下所说的特种兵,对住宿还是讲究甚至挑剔的,只是更追求性价比,服务于旅程,而不是豪华享受。背包这么多年,什么都睡过,车站、广场、列车、轮船、走廊、地下室、帐篷、澡堂、寺庙、还有制面工场,所住过的旅馆也没有刻意去记住,没有留下什么照片,但当中也还是有些留有深刻印象,可以说说。 02年在龙脊的田头寨,住金坑旅馆,是路上结识的小潘的同学家,一座新建的三层大木楼,下层是卫生间、牲口栏及柴禾堆,二楼是大堂、厨房和主人房,三楼才是客房,15块钱一个房间,实际整层楼就我一个客人。屋子散发着原木的味道,窗外是满眼的绿,层层叠叠的田埂,洗澡是外面山水接进来的,用个夹子控制水管开关,和漫灌稻田的是同一道水,清凉透心。最动人的一刻是早上起来,一位瑶家姑娘,许是房主的女儿,在窗前解下发盘,长发委地,用木梳细细梳着头,而外面是晨光初现,斜斜的照进来,那真是一个圣境! 凤凰沱江人家客栈,回龙阁13号,就挨着夺翠楼,早年在背包客中非常有名,房东是包先生包太太,人非常好,后来包先生过世,在新浪旅游论坛有很多人悼念。我是清晨抵达的,包太太居然就在车站接我,领着穿过老街,一路介绍哪家饭菜好、哪家扎染公道、哪家银器实在。我的房间在吊脚楼底层,有两张床,早住着的台湾小伙待六七天了,说:“我下午就要走了,你就睡这床吧,躺着也能看(虹桥和江景),太爽了!”房间外穿过厨房还有个阳台,我有张照片就是赤膊坐在阳台的竹椅上,帮拍的应该是一位重庆的小姐姐,还约一起去赶集。这客栈是之前打电话定的,当时连价钱都没问,走时结账,包先生收的房费是20元。 梵净山是我爬过的山中最累的一座,从黑湾河山门到鱼坳山脚先走9公里,然后再登8000级,到顶时已经入黑了,山风凛冽,湿寒透骨,就在山顶镇国寺投宿,咨客僧收我10元1床,饭食4元,有三个素菜,米饭任吃。夜里,整座山上可能不超过十个人,青灯恍惚,殿舍阴冷,床板下的老鼠在吱吱窜动。几个和尚在前厅打牌,我观摩了一会,显然都是好手,而板壁上张贴着僧众名单,寺务明细,每月收支,全都透明公开。 乌江边上的龚滩,我去时还未沉入江底,但都说大坝即将建成蓄水,快要搬迁了。我从贵州搭班船过来,登岸后就找了家饭食兼营的铺子住下,一位老奶奶带着个小姑娘看店,午间搭台吃饭时见一位黑瘦汉子,精干健谈,左手上刺了个“忍”字,奶奶说他大江南北都闯过,干些武馆、拳师、戏场替补之类的,懂得拳脚穴位、铁打推拿、相面看掌,谈得投契,后来他就带着我在镇上逛了好久。回来时奶奶一家正摆开桌椅准备晚餐,热情相邀,那就不客气了,坐下一起又吃了个热乎乎的住家饭。 恩施沐抚有家叫“比邻”的店子,曾在这里住了三天两晚,应是甥舅两对夫妻合营的,都是三十来岁样子,一管住宿,10元一床,一管饭菜,10元一位。妇女招呼张罗,利索能干,掌厨的舅母看起来反而更年轻,说起话来风风火火,噼里啪啦,我们私下里称她“谭师傅”,她饭食做得十分可口,鱼汤非常鲜,她拿着勺子边弄柴火边给男人派活边和我们说话的形象多年不能忘记,英姿飒爽。店子当时住了一群民族学院的学生、一个骑摩托车来的穿多口袋马甲的男子(我们给他绰号是“摄影家”),床不够,就在楼顶给我们安置了个房间,要加地铺,铺上的是厚厚的手编山棕垫子,又去买来新被子,我们则帮着安装电灯,尤记得梯间那岁月悠长的腊肉,还有天台上看前山绝壁那排山倒海般的壮观。 我是98年初次去的拉萨,当时住的是攀多旅馆,在藏医院路,规模不大,但布置得很舒适,按现在的话说是有点小资的味道,据说是和外国人合开的。如今我还留有当时在店里买的纪念品,是一只牦牛手套公仔,也是在这店里见到周竞男的,还有搭伴的柯慧。那时拉萨最有名的住处是八朗学、吉日、以及亚旅馆,每家都有一面墙,贴满了旅客约伴和通口讯的便签,我去完珠峰回来就住过亚旅馆,当时好好洗刷一番,脱下来的牛仔裤脏硬得可以自己竖起来,但只住了一晚,便又怀念起攀多的慵适,于是又搬了回去。还记得门前有家四川人开的小食店,我常在那儿吃饭,和老板熟了,拼过不少散装的青稞酒。 93年的暑假,来到喀什,在旅馆住6人间,给钥匙进去后自己挑一空床位就是了。安顿好就出去逛大街,晚上和伙伴们烤羊肉串,多喝了几杯。回到旅馆,看到自己床上居然睡了个陌生人,就嚷嚷着让他挪窝,我舌头肯定有点卷了,但到底还有几分清醒,想想不对,可能是自己走错房间,于是又忙说对不起退出来。找了半天,仍是回到原处,又嚷嚷赶对方走,那人嘟哝着爬起来,大概看我满脸酒气有点不善,也不想惹事,就真的卷了包袱找其他空床去了。我躺到床上,习惯的往枕头下一摸,居然摸出来我之前去洗澡时塞进来的手表,那就放心了,真是自己的铺位! 这些印象深刻的住店场景,都是早年的,可能那时更有人间的情味,那时也年轻,无知无畏,也愿意与人交往,只是这些也都逐渐消磨了,自己或是社会,景致、设施和布置可以悉心打造,但人情味就再难以复现,好服务也更多只是职业的微笑和客套。我住过的店中最豪华精致的,是在斯里兰卡的努沃勒埃利耶(Nuwara Eliya)的希尔俱乐部(The Hill Club),原是殖民地时代庄园主的聚会场所,双人房含税和早餐相当于532.5元人民币每晚,建筑和园子都是英式的,非常漂亮,是货真价实的历史建筑,侍者彬彬有礼,服务细微,但那完全就是殖民地模式训练出来的拘谨和礼貌。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旅行总是脚步匆匆,即使是好的旅馆也不及细细去品味。暹粒的妈妈之家(MotherHome Boutique),是我旅行经历中在同一家旅馆的最长连住记录,连住了五晚,神奇之处是到第六天退房离开时,才真正打量到它白天是什么样子,才惊讶于它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花园、泳池和餐厅,之前的每天都是天未亮就让打包好早餐带着出门,而直到夜里才回的来。 很多的小说故事、电影情节都发生在旅馆,很多的难忘回忆也留在旅馆,那是人生旅途的驿站。灵石旅馆,红拂在床前梳头,李靖在刷洗马匹,炉中的羊肉将熟,这时虬髯客骑着驴子来了,投革囊于炉前,取枕垫着斜躺下来,看红拂梳头…,这段真是让人心驰神往!难以再遇到了,现在更只愿是缓下脚步来,舒舒服服坐在旅馆椅子上,面对美景,慢慢享用完一杯热咖啡或是红茶,再走,就如同下面这幅照片里在德钦雾浓顶的季候鸟雪山旅馆。当然,又何妨是两杯、一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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