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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三过夹金山

 铁血老枪 2024-09-14 发布于上海

中央红军北渡金沙江之后,又跨过了大渡河,准备翻过夹金山与4方面军会师。我们5军团过了泸定桥经过天全,于1935年6月到达川西的宝兴县,按军团长的命令,我37团在宝兴以北50里的盐井坪,构筑工事阻止尾追之敌。

盐井坪是个小小的山村,座落在深山谷里,两边都是一二里高的大山,山上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村子里散布着一片破破烂烂的茅棚和土屋,唯有一座砖瓦房高高地矗立着,特别显眼。

“那准保是地主狗豺狼的。你不用看别的,只要看那黑漆漆的大门就晓得了!'1个战士指着那幢瓦房说。

另1个战士点点头,又指向两边的森林说:“听说,这里有珍贵的熊猫,还有老虎、豹子、猩猩,经常下山来伤害人畜哩!”

“可不。”我和他们走在一起,感叹地说,“村外有虎豹,村里有豺狼,这里老百姓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啊!”

村子里冷冷清清,鸡不鸣,狗不叫,很少有人走动,遇上的几个老人、小孩,也都离得远远的,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我们;而那瓦房,漆黑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一打听,果然是家地主,可人早已逃走了。我们住下以后,一面在村外构筑工事,一面在村里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战士们帮助老乡扫院、劈柴、担水;团政治处的同志又把那家地主的粮食衣物拿出来,分给贫苦的农民。很快,老乡们认识到红军和四川军阀刘湘的军队不一样,真正是穷苦人自己的队伍,便和我们亲近了。

我们到盐井坪以后不几天,全军的大队人马络绎不绝地经过这里,向夹金山方向前进。战士们站在阵地上,眼看着浩浩荡荡向北开去的队伍,红旗招展,军号嘹亮,战马嘶鸣,显示出中央红军的坚强实力,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然而,乡亲们听说我们红军要翻到雪山那边去,很多人都惊愕地摇着头说:“哪怎么行?雪山是过不得的。”他们把雪山形容得非常可怕,说雪山是:“神山',山上冰天雪地,鸟兽绝迹,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大雪纷飞,如果触怒了“山神”,不是被大雪埋住,就会被狂风卷去。有的老年人说:“常言道,大雪山,大雪山,只见有人上山走,不见有人下山来。你们千万不能上去啊!”

“为了北上抗日,为了天下穷人的解放,莫说是雪山,就是刀山,也要过呀!'我们向乡亲们解释说。

1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笑着说:“其实,雪山没啥了不起,能过去。”

“啊,是你!”侦察排长王志雄同志一看,这个小伙子原来是他们排的一家房东,平时以打猎为生,兼种地主的儿亩地。我们队伍刚来的那阵儿,他整天不说一句话,如今看到我们处处为穷苦百姓着想,帮助老乡们打土豪,闹翻身,终于开了口。王排长上前握住他粗大的手,高兴的问道:

“你翻过雪山吗?”

“翻过!”

“到时候,你能带我们过去吗?”

他点点头说:'行,我给你们带路。说实在的,你们图的啥呀,还不是为了所有的穷人都解放。再说,你们来了给乡亲们做了这么多好事,我不送你们过去,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后来,我们依照这个小伙子的建议,买了许多辣椒、大蒜、大葱,准备完成阻击任务后上山时吃,以抵御雪山上的寒气。

中央红军从盐井坪这个深山谷整整过了两天,第3天一大早,四川军阀邓锡侯的混成第1旅跟踪而来,他们遇上了我们的坚决阻击,龟缩在离我们1里多的地方构筑工事。从此,我们和敌人白天互相射击,夜晚各自修筑工事,彼此对峙着。

大约是战斗的第5天,我们接到军团首长打来的电报,在夹金山那边,1方面军和4方面军已胜利会师。你们已经完成掩护任务,应立即北上。战士们听到这一消息,个个兴高采烈,都说:“翻过大雪山,我们也能见到4方面军的同志了!'

天不亮,我们就从盐井坪出发了。经过70余里的行军,赶到夹金山下,部队就地宿营。炊事班同志给大家做饭,水老是烧不开,大家既奇怪又着急。当时我团卫生队长谢立泉是我们的1个知识分子。他说:“这里地形高,缺少氧气。所以水就烧不开,只好凑合些,半生半熟的吃一顿吧!'解除了大家的疑虑,只好将就些吃一点就休息了。次日清晨,战士们很早就起来。我走出帐篷抬头向山顶望去,只见白皑皑的一片,积雪在朝阳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夹金山的主峰,像一把锃亮的利剑,直插云霄。

“这雪山就是高啊!”团部通信排的1个战士仰望着雪山说。

“是啊。”排长王玉山同志点点头,“今天我们要从这里翻过去!”

另一战士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向雪山挑战似地说:“雪山呀雪山,你再高,也没有我这根棍子高!”

王玉山同志笑道:'难道你这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要多长就有多长吗?”

那个战士说:“排长,你不相信?那就等着瞧吧!'吃完早饭,每个人喝了一碗辣子汤,就开始爬山了。山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棵草,处处是高大的雪岩、峻峭的雪壁、深邃的雪壑,真是一片冰雪世界。山上本来没有路,但几万红军通过这里,已经踏出一条弯曲而宽阔的雪路。团宣传队的几个同志在路边大声地鼓动说:“同志们,我们走的是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开辟的道路,是通向胜利的道路!大家加油啊!”

我和团长李屏仁同志跟向导走在队伍的前头。一路上,向导指东指西,告诉我们一些关于雪山的情况。他说,平时是没有人敢上山的,只有夏天,少数为了赚钱不要命的商人,才用牲口驮着花布、茶叶、盐巴……进山到藏族地区出售,返回时再驮上狐皮、鹿茸、麝香等贵重物品,只要不冻死在山上,回来一卖,便大发横财。他还说,在山顶附近,有一很小的喇嘛庙,每个上山的人,几乎都要向它许愿,祈求佛爷保佑,而后才过山。这时,李屏仁同志开玩笑说:'我们也要许愿吗?”

向导笑笑说:“你们大军都是神兵神将,用不着!”

“哈哈!神兵神将,那我就是真人铁拐李罗!'李屏仁同志挥着手中的拐棍,笑了起来。

越往上爬,气温越低。寒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痛。我们身上穿的都是单衣,几乎和没穿衣服一样。有的同志把毯子裹在身上,也无济于事,仍冻得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特别是一双脚,长时间在冰雪里行走,草鞋浸湿后冻上了冰,硬帮帮的,磨得生疼。很多同志的脚被冰渣划破,鲜血直流。我问1个战士疼不疼,他说:“起初还有点疼,现在麻木了,也不觉得疼了。”

再往上走,空气更加稀薄,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连着走几步心就跳得格外厉害,甚至头昏目眩,仿佛整个雪山也都晃动起来。李屏仁同志的腿负过伤,平地行军都有些拐,如今爬山更是困难了。他拄着根木棍,一步一喘,一颠一颠地跟着大家往上爬。我见他脸色苍白,便问道:

“老李,怎么样,找两个同志扶你走吧?”

“不要。”他赶紧举起手里的木棍,装出很轻松的样子,“你看,我有3条腿哩!”可是话音刚落,他脚下一滑,就跌了一跤。同志们连忙把他拉起来,他还挣扎着要自己走,然而通信排的两个同志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扶着,把他架走了

战士们你帮我,我帮你,推着拉着往上爬,与雪山进行着英勇的搏斗。1营长彭少青同志挑着1连炊事班长老刘的那副油盐担子,一步一步往上迈。老刘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直嚷嚷:“营长,我能挑,给我吧!”

我见他追得气喘吁吁,便说:“老刘,你别追了,这是什么时候呀!”

他也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放慢步子,但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政委,你别看我年纪大,我能和小伙子赛一阵哩!”

旁边的1个战士笑笑说:“老班长,咱们来比赛吧!”

老刘并不示弱,说:“行啊!你提什么条件?我可不服这个老!”

但是,1连连长制止了他们的竞赛,说:“你们要赛,过了雪山再赛吧!”

快接近山顶时,山势更加险峻。风大,路滑,经常有人跌倒,甚至从雪坡上滚下去。不少同志已精疲力竭,走几步就呼呼直喘,只想坐下歇一歇。有的说:“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让我坐一会儿吧!”但是一坐下来后,就再也起不起来了。后来遇到这种情况,旁边的同志总是温和而又严肃地说:“不能坐,来,我扶着你,慢慢走。”团宣传队的几个同志仍然很活跃,支撑着疲乏的身子,用嘶哑的声音不断地喊着鼓动口号:

“同志们,加油!快到山顶了!”·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在路的两旁,可以看到一个个隆起的雪堆,使我们感到沉痛,同时又使我们警惕起来,仿佛那些牺牲的战友对我们说:可不能松劲呀,一定要拿出身上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坚持到底,战胜这冷酷无情的大雪山!

中午,部队终于登上了山顶,高高的大雪山被我们踩在脚下了!战士们欢呼起来。欢呼声响彻冰山雪岭,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着。通信排的那个战士举起手中的木棍,对王玉山同志大声嚷道:“排长,你看,雪山高,还是我的棍子高呀!'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和李屏仁同志并肩站着,举目远眺,只见睛空万里,阳光灿烂。四周冰峰笔立,雪山环抱,山谷间云海连绵,云涛汹涌,真像到了神话中的琼玉世界

“啊!好看极啦!”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李屏仁同志笑笑说:'这样奇妙的风光,只有历尽千辛万苦的红军战士,才能欣赏到啊!现在的武汉、南京,热得像个大火炉,人们吃着西瓜还出汗呢?”

在山顶走1里多,经过那座颓败的小喇嘛庙,就开始下山了。下山不像上山那样吃力,路也近得多,因为山那边就是青藏高原。战士们十分活跃,队伍里扬起了一阵阵歌声。炊事班长老刘从彭营长肩上接过那副油盐担子,迈着轻快的步子,笑嘻嘻地对旁边那个战士说:“小伙子,咱们比赛吧!”

又走了五六里,积雪逐渐少了,山坡上沟壑纵横,矮树丛生,一群群浑身长着长毛的牛,有的低头吃草,有的追逐嘻戏,许多同志惊奇地问:“这是什么家伙?”向导告诉我们:“这就是藏民的牦牛。”

下山以后,我们按照军团部早先的指示,顺着河沟,到达维南边的一个村庄去宿营。有的同志边走边回头看看背后的大雪山,喜笑颜开地说:“再见啦,夹金山!”

傍晚,透过高原上的矮树林,在苍茫的暮色中,我们看到1座很大的村庄。“到宿营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正要进村,见村头上歇着一匹战马,军团部的一个骑兵通信员已等待我们。他见了李屏仁同志和我,立即拿出军团首长的一封信来。李屏仁同志一边拆信,一边笑着说:“首长准是叫我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好跟随全军继续前进!”

“也可能要我们整顿军容,准备和4方面军会合。”我也高兴地估计着。打开信一看,情况却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信中说:奉军委电令,为了保卫党中央,掩护1、4方面军休整,你们接到信后,迅速返回夹金山,再至盐井坪一线坚守阵地,继续阻击尾随的敌人。

这一任务来得太突然了!部队好容易才翻过雪山,现在马上又要返回去,大家的思想能不能搞得通呢?但是,这是为了党中央的安全,为了两大红军主力会合后能够充裕休整以便北上抗日啊!我们相信,只要把任务的重大意义讲清楚,广大指战员是会排除万难,去坚决完成的。会上,李屏仁同志传达了军团首长的命令,我着重把这次任务的意义讲了讲,强调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们红军的光荣传统,一切行动听指挥,才能夺取革命事业的胜利。我们必须作服从命令的模范,执行纪律的模范!'我们讲过之后,干部们不仅没有丝毫抵触和畏难情绪,而且当场纷纷表示:“愉快接受命令,坚决完成任务!”

开完干部会,我们团的几个领导同志就分头下去,了解战士们有什么反映。

我首先来到1连,这里的同志已派好房子,搭好床铺。有的在扫院子;有的在洗脸、洗脚;有的在修补草鞋;有的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议论着。1个战士大声地说:“你们说,4方面军的同志和咱们是不是一个样子?”

“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怎么不一样?”另1个战士回答说。

“4方面军的同志英勇善战,为了迎接我们,他们打了不少胜仗!'又1个战士插了一句。

我见他们说得这样热闹,便凑过去,说:“你们想见4方面军的同志吗?”

“是啊!政委,我们早想见了,在山那边就想见他们了!'大家马上把我围起来,七嘴八舌地向我打听4方面军的情况。

我笑笑说:“你们会见到的,不过暂时还见不到。”

“为啥呢?”

我便把明天要返回夹金山的任务给大家讲了,接着说:“同志们,任务是很光荣的,也是很艰巨的,我们要发扬吃大苦、耐大劳、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完成好这一任务。一些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同志,就留在这里,不要过去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战士们也非常惊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说什么好。突然,1个班长在后面大声地说:“政委,我们坚决执行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浪花,大家马上热烈地议论开来:

“对,坚决完成任务!”

“夹金山有什么了不起,再来回过它几趟也不怕!”

“好哇!盐井坪老乡说,只见有人上山去,不见有人下山来,这回我们过来又过去,要给他们开开眼界啦!”

“政委同志,我请求让我和大家一同回去!'我回身一看,原来是炊事班长老刘,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在人群里了。他大概怕我不同意,又没头没脑地补充说:“今天那副油盐担子,要不是营长抢去挑,我照样能挑过雪山!”

我本想劝他留下,但看他要求得如此恳切,便没有明确地答复,只说让他们连长、指导员考虑决定。可是,当我离开时,却听他在背后大声地对同志说:“为了党中央的安全,为了几十万红军的安全,这样光荣的任务我能不参加?再说,我不过去,你们吃什么呀?”

我又到了2连和3连,连里都开过支委会,并向战士们动员过了,大家正投入紧张的准备工作:有的擦拭武器,有的检查弹药,有的捆绑东西……

天渐渐黑了,团侦察排接受了打前站的任务,他们把刚打开的背包重新打了起来,只互相依靠着合了眼,下夜就跟着排长王志雄同志和向导动身往回返了。

第2天拂晓,在“再过夹金山,守住盐井坪'的响亮口号下,部队又一次向雪山进军。我一眼就在队伍里发现了炊事班长老刘,他挑油盐担子,走得飞快,从我身旁经过时,笑嘻嘻地说:“政委,我们连长指导员叫我给说服啦!”

行军的速度很快,上午八九点钟,我们就登上了山顶。这时候,山上弥漫着浓重的云雾,浓雾忽儿变成牛毛细雨,忽儿又变成鹅毛雪片,大家的衣服、帽子全都湿了,寒风一吹,立刻结上了一层薄冰。

“冷吗?”我问1个战士。

“心里是热的。”他简短地回答。

“好!快走!”

但下山时,却又遇到了难题。道路本来曲折陡峭,加上雾气降在雪上又冻了一层冰,变得更加光滑难行。许多同志稍一疏忽,就跌了个仰面朝天。有的同志口口声声叫别人小心,自己也滚倒在雪地上了。队伍的前前后后,不时地传来滑倒跌跤的声音。行军的速度减慢了。李屏仁同志看到这情形,拄着棍子焦急地说:“这怎么行,到天黑也下不了山呀!”走在旁边的2营长饶子健同志,正要说什么,突然脚下一滑,刺溜一声,滑下去十几丈远。大家正为他担心,他却慢慢地站起来,抬起头向我们看了看,高声嚷道:“溜吧!溜着下来这样快呀!'他这一喊,提醒了大家,几个战士马上把枪抱在怀里,往下一坐,嗤地滑下去了。

于是,大家都学习他们用滑雪的办法下山。垫着斗笠的,垫着毯子的,或者就垫一双草鞋的,坐着的,蹲着的,各种姿态都有,滑呀,滑呀,一齐向山下滑去。有些人互相撞上了,翻滚在雪地里,哈哈大笑着把对方挽扶起来,又继续往下滑。有的人耳朵冻疼了,手冻僵了,呵呵气,搓一搓,又鼓足勇气滑起来。在白茫茫的雪山上,数不清的黑点,流星似地向下滑去,好像从雪山顶上,突然泻下一股湍急的人流!这真是飞兵自天而降,锐不可当啊!”

两个多小时,部队就来到山脚下。许多同志滚得从头到脚都是雪,有的衣服拉破了,有的脸颊跌肿了,大家互相一看,不禁大笑起来。这时,我们通知各连集合队伍,清查人数,检查、擦拭武器,吃点干粮,准备继续前进,迎接新的战斗。

部队在山脚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以急行军的速度直插盐井坪。一路没有停留,翻过一座座山岗,穿过一条条峡谷,天黑时,盐井坪的灯光已隐约可见。侦察排长王志雄同志迎上前来,报告说:“咱们走后,据说敌人怕红军有埋伏。一直没有敢上来,现在阵地还空着呢!”这一意外情况,使部队前进的速度更加快了。

在盐井坪,我们又和敌人对峙着,白天打仗,黑夜休战。他们不进攻,我们也不出击,这样过了1个星期,我方没有任何伤亡。

一天下午,李屏仁同志拿着一份电报,兴冲冲地走来,连声说:“好消息!

好消息!'我接过电报一看,内容:……最近中央政治局在两河口举行了会议。

会议认为1、4方面军会合后,我们的战略方针应是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中大量歼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创造川陕甘革命根据地,使中国革命运动放在更巩固更广大的基础上,以争取中国西北各省以至全中国的胜利。电报并指示我们:你团接此电后,应立即翻过夹金山,经达维到懋功待命。

“是好消息吧!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就是说很快我们要打到黄河边上去了。'李屏仁同志见我看完电报,兴奋地说。

我点点头,说:“太好啦!两支红军主力挥师北上,创建川陕甘革命根据地,迎接全国革命高潮的到来……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决定直英明啊!”

从我们第1次过雪山那天算起,正好是整整10天,我们又要第3次翻越夹金山了。那个向导又跑来要求仍让他带路。李屏仁同志说:“走了两趟,路熟了你不必再过去了。”

他却说:“雪山的天气是孩子脸,一天十八变!说不定会遇上大风雪,你们要迷路的。”

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便说:“那我们三过雪山,你不要过四次吗?”

他却笑笑说:“不,我也只过三次,我要参加红军!”

李屏仁同志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高兴地说:“好哇!我们欢迎!”

那天,我们仍顺着前两次的路线走,一路很顺利。途中,团供给处又发给大家一些辣椒、蒜头。我们仍是在山脚下宿营。第2天一早,部队就上山了,由于有前两次的经验,大家走得不紧不慢,感到比第1次轻快得多。但是,离山顶不远时,山后突然涌出一块乌云,向导瞅了瞅,神情紧张地说:“糟了!要来暴风雪了!”

“真的吗?”李屏仁同志赶紧问道。

“错不了,你看这块乌云。”他十分肯定地回答。

我们抬头一望,只见乌云正在迅速扩大,便立即通知部队,要大家做好抵抗暴风雪的准备。有的战士却不大相信,漫不在意地说:“谁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太阳,一丝丝风也没有,怎么会有暴风雪呢?”

可是,这块乌云逐渐扩大,扩大,顷刻盖住了半边天。天昏了,地暗了,雪山也改变了刚才的容貌,变得阴森可怕。突然,山间长啸一声,狂风猛地向大家扑来,好多同志背上的斗笠,飞到半天空,又落到几十丈深的雪沟里了。不一会儿,狂风就卷着暴雪,铺天盖地地压来。整个雪山,呼啸着,咆哮着,如千军呐喊,万马奔腾,真是疹人。人往前走,狂风像只无形的巨手把人们挡住;稍抬起头,雪粒便刷刷地迎面射来。有的同志大声叫道:

“我迈不开步子啦!”

“拉住!大家紧紧拉住!”同志们互相鼓励着。

战士们五六个人,挽着手,躬着腰,互相拉着、推着、顶着,慢慢地向前移动。可是,一遇到凶猛的旋风,又走不动了。为了防止被旋风卷走,五六个人结成一个蘑菇形的人环,低着头,蹲在地上不动,一路上,大家都采用这样方式抵抗一阵又一阵的旋风。在这千年不化的雪山上,无数个蘑菇形的人环,像一朵朵迎着暴风雪开放的雪莲,闪耀着群众的智慧,显示了集体的力量!尽管这样,有的同志还是倒下去了,但是大家不退缩,不屈服,同雪山上的风暴英勇顽强地搏斗着!”

部队登上山顶的时候,暴风雪逐渐减弱。但每个人都已精疲力竭,要不是互相搀扶,准会有更多的人倒下去。

“老班长!老班长!'突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惊呼。我抬头一看,前面路旁围着一堆人。我心想不好,急忙赶上前去,只见1连炊事班长老刘脸色苍白。躺在雪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赶快叫医生来!”我对站在老刘身旁的1连指导员说。

“去叫了。”指导员对我说:“哎!真想不到,刚才还好好的,起暴风雪那阵,别人要挑他的担子,他还不愿意。快到山顶时,他就气喘得不行,一到山顶就坐下,坐下后就躺倒昏迷不醒,再也起不来了……”

医生赶来,经过一番抢救,又痛心地摇摇头。1连指导员俯下身子,大声叫道:“老刘!老刘!”开始老刘没有任何反应,后来才微微睁开两眼,牵动了一下嘴唇,小声说道:“指导员,我对不起党,没有能够坚持……”

“老刘,不要紧的,你会好的!”我安慰说。

他强睁着眼,转向我说:“政委,我……不行了,过不去了。”突然,他一只手颤抖着伸进口袋,拿出一个手绢包,塞到指导员的手里,而后微微一笑,断断续续地说:“同志们,跟着毛主席前进,北上抗日!”说完,就紧闭了双眼。虽然同志们大声呼喊,他却再也不吱声了。

打开手绢后,里面有两张用旧了的中央革命根据地的钞票和1块银元,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两行模糊的铅笔字:“如果我牺牲了,这是我的最后一次党费。”

我接过这个还留着老班长体温的手绢包,像是接过一团火,一阵心酸,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知道,这样的纸条,在江西革命根据地反“围剿”战斗最残酷的时候,很多党员身上都有。我也曾好几次从牺牲的战友身上发现过这样的纸条,但我没有想到,老刘竞把它保存得这样长久,而在这长征途中,在雪山的狂风暴雪中交出了它!我双手捧着这个小小的手绢包,回想长征以来,老刘始终勤勤恳恳,英勇战斗,对同志是那样关心,对群众是那样热情,对工作又是那样负责……直到他为中国革命事业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肩上还挑着一副重担!我凝视着这个小小的手绢包。觉得手里捧的不是普通的两张票子和1块银元,而是捧着老刘同志的一颗心,一个共产党员对党对革命赤诚的心啊!

暴风雪已经过去,云层间射出了金色的阳光,雪山变得异常肃穆庄严,好像也在为老刘牺牲表示哀悼!

队伍不断地从我们身旁走过,不时听到悲哀的叹息:“老班长牺牲了!”“是老刘同志,老刘牺牲了!”

“呜呜呜……”一直站在老班长身旁的1个年轻炊事员,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好几个同志也抹着眼泪。

老刘却一动不动的躺着,消瘦的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像是熟睡了一般。我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叫几个战士在路旁挖了一个雪坑,把老刘用军毯裹好,安葬了。大家脱下军帽,低头向那堆莹白的雪墓静默致哀,然后才陆陆续续离开。我回过身来,见那个年轻的炊事员擦干泪水,从地上挑起老班长从江西挑到这里的那副油盐担子,迈着坚定的步子,继续前进了。

当晚,部队在达维宿营。一到地,车团供给部就给我们送来很多酥油、炒面,还有100多套4方面军慰劳的灰布单军衣。在达维的驻军是4方面军9军27师,当天晚上,与我们在一起开了联欢晚会。大家见面非常亲热,像多年未见面的亲人,有说有笑,畅谈了战斗经验。同时军民一起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圆圈,场中放着许多青稞酒,跳着歌宗舞,边唱边跳,边跳边唱,尽情的歌唱,一直玩过午夜才散会。第2天休息1天,又向懋功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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