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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供销社

 雪峰读书 2024-11-09

    上星期我下乡到我老家那个村,看到村委会前那栋具有时代感的建筑物——供销社,依旧巍然屹立在那里。石灰粉成的白墙面,早已让岁月的风霜留下道道伤痕,墙根脚长满了野草,玻璃窗的木框架上油漆也早已脱离,裂出长长的缝隙,红漆木门也已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供销社旁边原来的学校、老村委会、医务室早已不复存在了,只有它依然屹立在广场边。眼前的这栋石木房子,虽然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靓丽,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但我敢说,在这远近几十里的地方,应该也算是几经修缮后保存得最完好的一栋“古建筑”。它曾是我们几个村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更是一个承载着无数人回忆和情感的山村中心,它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风云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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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销社,现在90后、00后的年轻人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对于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到八十年代之间的农村人来说,对供销社再也熟悉不过了。在儿时的记忆中,供销社都是设在各村集中点的代销店,是那个年月群众唯一不出村可以花钱的地方。供销社,是一个很具年代感的古老名词,也是美好事物的代名词,对繁荣山村经济、满足村民生活需求,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承载着我们这代人很多美好的回忆,也承载了我们这代人对更好生活的向往。

    那时的供销社简直就是一个百宝库,里面的东西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卖的。玻璃柜台、格子货架、老算盘大磅秤,米面粮油酱醋茶、食盐白糖水果糖、粉条海带散白酒、香槟啤酒麦饭石、花生米兰花豆、洋火香烟洋瓷碗、白布灯草绒、肥皂洗衣粉、煤油桐子油、凉鞋解放鞋、胶靴马鞍翘、草帽斗笠帽、灯泡手电筒、碗筷搪瓷盆、杯子温水瓶、坛子砂吊子、针线雪花膏、铅笔钢笔毛笔圆珠笔、白纸红纸皮纸小册子、小字本中字本算术本、直尺圆规三角板、橡皮擦子卷笔刀……在那个没有超市和网购的年代,提起记忆里的供销社,特别是供销社里应有尽有的生产生活必需品,每个60后、70后的人都不陌生,更是这代人的儿时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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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所有生产生活物资都是按计划供应。与时俱进的一些特殊产物——布票、粮票、油票、肉票、糖票……更具时代特色。不管你想买任何东西,都需要凭票证,每次只有等到那个月大队发放票证后,拿着票带上钱,一大早从家里跑到老远的供销社,排着长长的队,等待着选购你想要的生产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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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里并不通公路,供销社的所有商品,都是靠人工从60多里外的县城肩挑背磨运来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修通了“青山公路”,供销社的物资,换成了用手扶拖拉机运进来,后来有了东方红拖拉机,再后来又有了神牛25拖拉机、东风牌汽车。随着运输工具的更换,供销社的商品越来越更加丰富了,像缝纫机这些较大件商品,也逐渐上架;山里的中药材、土特产、农副产品也开始走出大山,这给大山里人们带来不少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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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交通信息闭塞,供销社曾风光一时,成为人人羡慕的地方,每天总是顾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供销社的“同志”(售货员)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也一度成为时髦年轻人的宠儿,更是人人羡慕的工作,最“吃香”的职业,是当时“金都不换”的,是“八辈子修不来”的,比当时在其他国家机关单位吃国库粮的,还要“俏”得多。他们一日三餐吃公家的喝公家的,伙食也不错,不仅上班稳定轻松,而且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无论在哪里都有人“刘同志”“马同志”“张同志”“王同志”的喊,他们家家都捞的是富得流油,个个都喂得是肥头大耳,就连他们的家人、亲戚都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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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每天站在柜台里,在商品琳琅满目的货架前,面对源源不断前来买东西的顾客,总是那么趾高气扬。就算你是翻山越岭地走个把小时山路来称一斤盐,打半斤煤油,扯两尺灯草绒,那也要看“同志”的心情,他有说有就是有,他说没有就没有;或者他说这哈忙,你就只能干等着。

    如果你供销社里没有特别的熟人,平日里你想买点生活物资,没有“票”,就算你有钱,也绝对是买不到的;即使你有钱又有票,也难买到“优质品”。假如你要割(买)点猪肉,就难买到肥一点的。

    所以,在那个年代,哪个的屋里一旦有人当上供销社“同志”的,左右邻舍、三亲六戚都得想方设法地跟他们搭上点关系,遇到什么紧俏货,好给“自己人”预留一份。

    还有更牛的,那就是负责收购的“同志”(收购员),专门负责收购党参、黄莲、贝母、丹皮、天麻、黄姜、牛膝、木通、防风、伸筋草、牛耳朵、山茶叶、狗骨头树叶、香拐子树皮、黄金刺兜兜等中药材,以及生漆、香菌、薇菜等农副产品。

    山里的老百姓,总会在农闲时节到深山老林里去采挖各种能变卖成钱的山货,弄回家后,当洗的洗,当碎的碎,当晒的晒,总是想方设法的提高质量,能卖个好价钱,再换一些生活用品。但并非人人如愿,不管你是背几里还是几十里山路,到了供销社,能不能卖个好价钱,除了你的山货本身的货色外,那就要看你走不走火,那天那个“同志”的心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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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天你遇到“同志”的心情好,他只会习惯性的用手捏一捏、抖一抖,就会叫你放到磅秤上,换上大小合适的秤砣,用两个手指前后一敲就算称好哒,7斤、15斤、18斤4两、21斤半……然后抓过算盘,一一得一,二三得六,三五一十五,逢二进一,就给你算出来了好多钱。不会嫌你的山货灰多,也不会说你的山货不够干,皮也除得合适。如果那天“同志”有特别开心的事,在结完账后,还会给你撒一两颗水果糖。

    但是,如果你火气皮,遇到那天那个“同志”心情不爽,这就该你背时了。他一抓一捏一抖一瞅一闻,便马上吼道:“还这么湿,趁这哈太阳好,赶快倒啊场坝里去晒……”“这么多灰,去抖干净了再来……”“都快发霉了,背回去淘干净,晒干了二天再来……”总之,他会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刁难你,压级压价不说,还要除皮除灰除水分,也不会让你心情爽。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也不是每个“同志”都是那么不近人情。有一天放学后,我和班上的一个同学在供销社旁边的高坎下,发现了许多被丢弃的废化肥口袋(塑料纸)。我俩在废品堆里翻了半天,找到一两条比较完好的,先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然后在废品堆里,翻来覆去的将稍微大点的碎片,一片一片选出来,码成一堆,最后用那两条口袋裹起来,用一根草绳捆了又捆,生怕被收购“同志”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我俩专门转了一大圈后,才抬到收购门市,强壮着胆大声喊道:“牛同志,卖胶纸……”太幸运了,牛同志把手伸进去摸了一摸,什么都没说,就要我们抬到磅秤上。

    经他娴熟地几下子,就称好了,然后大着嗓门喊道:“32斤半,1块6毛5,除去灰5分钱,1块6毛钱,是要钱还是要东西?”“码到堆子上去……”

    我们专门要牛同志给了我们16张1角的,接过钱,我们数都没数,就一溜烟跑到学校旁边的石笋根脚,往地上一坐,来不及喘气就你一角我一角的,一人分了8张,又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哇,发财了,我们发财了,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容易发了一笔横财,更没想到原来人人眼中的“坏同志”,也并不坏。

    但不管怎样,我都喜欢跟母亲、姐姐到供销社去卖山货。而且每次还特别卖力,使尽吃奶的力气,背一大回走三四里山路也不觉得累,只想能买个好价钱,多买几毛钱,好吃上几颗水果糖。如果那天遇到“同志”的心情特别爽,行情特别好,还可以买一本画册子(小人书)。

    记得那时每天只要下课铃一响,我们都喜欢跑到供销社,挤到柜台前踮着脚,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时候,手里揣着一毛钱,东看看西看看,什么都想买,结果还什么都没买,上课铃就响了。连忙把被汗水浸湿了的一毛钱,塞进裤兜,用手按着,情不自愿地跑回教室,生怕那一毛钱跑丢了。

    后来,我们一个个或到外面去上初中、高中、中专,或跟人学艺,或直接回家务农,跟这供销社的交道就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山里的年轻人,又一个个到外地或工作,或创业,或安家。总之,一个个都是想方设法的逃出大山,逃出这贫困的山咔咔,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只有这供销社,依旧挺立在这里,经受着岁月的洗礼,陪伴着一代渐渐老去的人们,见证着大山的变化。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社会快速进步,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计划经济下“统购统销”、垄断了几十年的供销社,一下子从“唯一”变成了“之一”。全国各地的小商店、小卖部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小地摊、串乡的也随处可见,对各地的供销社形成很大的冲击。老百姓的购买方式也层出不穷,供销社的顾客也越来越少,“同志”们的地位也逐渐变低,年轻“同志”的身影慢慢减少。供销社昔日的耀眼光芒逐渐暗淡,最后公家的供销社一个接一个的消失,直到渐渐淡出人们视线,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眼前的这栋供销社老房子,任然孤独的屹立在这里,它却见证了我们村庄的变迁与进步,仿佛在向过往的人们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温暖,永远成为历史的记忆。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随着社会发展和时代的变迁,许多事物都在不断地变化和消失。但一些深藏在心中的记忆和情感却永远无法消逝,正如眼前这栋已伤痕累累的供销社,它曾经陪伴我们成长,虽然它的风光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但它所承载的一个时代的记忆,无数温馨美好的回忆,还有无数艰苦辛酸,都将永远留在我们这代人的心间。但它所承载的那份情感和记忆却是永恒的,它让我们铭记过去,铭记那些陪伴我们成长的岁月和记忆,珍惜当下,憧憬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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