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晚聊一部好奇已久的新片—— 《破·地狱》 很少有片子会让我们好奇到,要特意跨城市去看,《破·地狱》算一个,我们上周特意坐动车去上海看的点映(当时只有广东和上海有点映)。 没办法,围绕这片子的那些数字实在太让人好奇了——豆瓣8.7(今年华语片仅次于好东西和出走的决心);近14年来最高分的港片;刷新了香港影史华语片票房纪录;我们后台这一个月来,就有无数朋友催我们写。 它到底有多好? 我们一点一点说。 一、 先简单说下破地狱是什么,它被人称为是“世界三大葬礼奇观之一”,流传在广府客家地区,指的是葬礼上由喃呒师傅担当引导者的角色,“打开”地狱,带领亡者从束缚中脱离出来,消解遗憾,超度死者,早登极乐。 所以表面上,故事是以两个男主的视角去讲关于死亡的故事。 一个是黄子华饰演的道生,他作为葬礼经纪人,负责的就是去了解死者的经历,为其策划葬礼。所以观众可以借着他的视角去见众生。 这是片子最浅的一层,但也负担起了很大一部分的泪点,片子里塞进了几个单元故事,这招是这一类殡葬电影最常用的编剧方法,《入殓师》《人生大事》《三悦有了新工作》用的都是这个。 这种方法有一个非常好的效果,就是把焦点从死者转移到生者身上,而《破·地狱》更巧妙的地方,是在这种方法里加入了一种对比。 也就是道生和另一个男主文哥观念上的对比。 道生在女友推荐下继承了叔叔的职业,成为一家殡葬店的管理者,也继承了叔叔的身份,成为了香港著名喃呒师傅文哥的搭档,而这家殡葬店的所有者就是文哥。 在一开始编剧给观众的信息是二者是有矛盾的殡葬店接班人关系,二者关系深入的过程,也是矛盾激化的过程。 只是纯粹把死亡当生意去做,是现代殡葬行业的逻辑,作为葬礼经纪人,道生要做的是为死者同时也是按照死者家属的意愿去策划葬礼,所以他更在意生者,在意花钱的人的需求和满意。 但文哥作为喃呒师傅,是带着信仰的老派殡葬从业者,他要做的是去超度死者,他更在意死者的感受,死者为大,对死者的超度是最重要的。 有一个单元故事非常巧妙地写明了这种矛盾:儿子重病死亡,但母亲不愿把儿子下葬,她把儿子的尸体安置在停尸房里,逐个寻找殡葬行业的人帮儿子做防腐工作,坚持要把儿子的尸体密封包裹起来以期求可以等到靠科技复活儿子的时代。 这个要求在从业者那里对死者是大不敬的行为,它会影响死者往生变成孤魂,所以文哥和所有传统殡葬从业者都不接,只有道生接下了这个单子,最初的原因是因为这位母亲可以付出任何价钱,但在道生开始接下这件事之后,他才彻底看到了一个母亲、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的痛苦和执拗。 在这个矛盾里它点出了电影的主题,要超度的不止是死者,还有生者,因为生者同样生活在地狱中。 而这个例子,编剧对其最好的处理,是收场的方式——文哥最后出现在了停尸房,帮助道生一起为尸体做防腐。 他点出了一种对传统的反思,人的本能是共情自己能看见的苦难,当帮助这种苦难和那些虚无缥缈的转世轮回发生矛盾时,人类一定会更优先于前者。 这也是导演镜头的态度,所以他让道生去接下这个母亲的单子;给我们看他会偷偷留存死者的骨灰做成挂件送给她的同性恋女友,因为他发现了她才是真正会为死者而痛苦的人,即便按死者家属的吩咐其女友不允许被靠近尸体一步。 导演就是在借道生的嘴告诉我们:生者也是需要被超度的,生者也有生者的地狱。 片名里的地狱,也不再是破地狱仪式里为死者破的十八层地狱,而是现实世界。 二、 它用这一笔去拎出的一个问题就是,从更具体的角度,这个地狱到底是什么? 它首先是片子里一个最激烈的矛盾——喃呒师傅这一行当“祖师爷”的规矩,女人不能成为喃呒师傅,因为女人会来月经,而按照祖师爷的规矩,经血是污秽的象征。 这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在这层说出来的规矩之外,还有更多传下来的对女性的隐形规矩。 比如说作为女儿与女性的“家庭责任”,这甚至是为她们所内化的。哥哥可以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在父亲最需要照顾的时候转头离开,但即便是被父亲羞辱,她也不会离开父亲和家庭。即便是觉得父亲不爱自己,她依旧在试图得到父亲的爱。 但这种反抗并不会撼动以此规矩建构起来的社会分毫,因为在出轨里,我们只是看到了被骂和被羞辱的女性;而最后那一番女人同样可以做喃呒师傅的演讲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喃呒师傅都愤恨离席,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与这件事本就无关的人。 它的另一重,是思想上的地狱。 这一重影响到的不止是某一个具体的性别,而是所有人。 比如说父亲文哥,他在死亡之前的反思和悔恨。 他会去思考为什么从没质疑过祖师爷说的是错的,为什么会因为祖师爷的一句话就拒绝靠近自己爱的女儿,难道祖师爷就比女儿还要重要吗? 如何破局?电影没有明着给出一个解答,但在影像上给了一条出路。 在文哥死后,是由女儿文玥成为喃呒师傅为他做了一场法事,当女儿身披法衣举剑跳过燃起的火墙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女性破了千百年来由这些对女性和人性的枷锁而构成的地狱,来到了新的世界面前。 所谓祖师爷的规矩在这一场这一刻面前不攻自破,女儿跨过火墙的时刻超度的不仅是父亲的亡灵,还有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以及千百年来由形形色色的父亲构成的集体身份。 这些是仍然“活着”的东西,是最应该被超度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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