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起的露营垫相当轻便,随意放在自行车上或者提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阳光分外的好,只穿了很薄的羊毛衫,这气候穿羊绒衫都觉得热的程度。一处草坪,几棵小树,树下荫和阳光斑驳,视野开阔又有安全感。柔软的垫子铺在草坪上,矿泉水、书、本全拿出来扔在上面。难怪要专门的露营垫呢,因为和草地紧密接触的它干燥暖和,也隔离了草扎肉的不适。太阳晒在后背上,只觉得抚慰,尽情睡觉和看书。《海边的卡夫卡》的故事,是讲述一个少年的精神成长史。这位少年的精神一直被家庭畸形的教育给损伤着,他一直渴望着离家出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呢?4岁时母亲带着姐姐出走,仅和父亲一起生活。按说这种家庭也很普通,然而父亲却不断对他说着:你迟早要用那双手杀死父亲,迟早要和母亲交合。这是什么破设定!书中有指出西方悲剧俄狄浦斯的命运便是如此,杀父奸母 。于是我们的少年田村卡夫卡君不堪忍受这个可怕的诅咒离家出走,试图摆脱这种精神上的悖论催眠。接下来命运的安排,出走十天父亲便死了,物理距离上不可能是田村干的,因在千里之外的某地。但他父亲死的时候,他昏迷了4个小时,醒来衣服上全是血迹。仓皇失措中他遇到一位年轻的女性,樱花帮助了他,他从年龄上认为她有可能是姐姐,但樱花看到他小时候的照片摇了头。接着他在图书馆安定下来,遇到馆长中年女性伯佐,神秘而优美的她,总让少年有种似母又似同年人的感觉。通过挂在房间的那副《海边的卡夫卡》画像,他仿佛看见15岁少女的伯佐并爱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的加深,出现活灵(灵魂)与之交合。少年君似乎走遍了父亲诅咒预言,当他询问伯佐是否他的母亲时,伯佐不置可否。一位母亲不可能认不出4岁时丢弃的孩子,尽管男大十八变,但15岁的田村卡夫卡外貌上应还有儿时的影子。无论是激动还是否认都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而伯佐一副不关己的平静无波,显示她不是少年的亲生母亲。前文中樱花看照片时的摇头,樱花也不是他的亲姐姐。少年却在心里上却羞愧认定她们是真正的亲人。为什么村上要设置这样一个悖论的故事,少年的父亲是一位事业有成的雕塑家,住在富人区。父亲很少理他,有专门的家政打理生活,随意一穿的都是拉夫劳伦,上的是贵族学校,学习嘛名列前茅,身体强壮,没人敢惹他。生活简直是一帆风顺。实在想不出这位少年有偏颇的土壤,而且他又生活在和平时代,没有需要战斗而扭曲自己,他有可能产生俄狄浦斯的情结吗?这里不得不谈及村上的七种武器之一:大事件的时代背景 。第2章出现的孩子不知缘故的昏迷暗含了广岛原子弹的背景。也就是说这个故事底层的阴云与二战脱不了干系。就像我们看姜文的电影,觉得支离破碎莫名其妙,如果结合时代背景,一切便说得通了,表面之下的故事昭然若揭。广岛原子弹是日本人的隐痛,黑太阳731在中国人身上的细菌试验,难道不是国人的切肤之痛吗?一直吸收中华文化的日本,建筑、绘画、饮食、文艺、方方面面无不渗透着中华文化的气韵。就像前文说的那个活灵故事不也从三言里改编的!日本名将东乡平八郎甚至“一生伏首王阳明”,这样一个精神上以中华文化为父为母的国家悍然发动侵华战争,南京大屠杀上的惨绝人寰,难道不是整个日本民族的“杀父奸母”行为吗?归根结底,日本最大的问题,就是战争结束后没有把那场战争的压倒性暴力相对比。人人都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偷梁换柱地以非常暧昧的言词说“再不重复这一错误了”,而没有哪个人对哪个暴力装置负内在责任。我所以花费如此漫长的岁月着眼于暴力性,也是觉得要对那种暧昧的东西决算……这恐怕也是我们时代性责任。村上在45岁时写下反思战争《奇鸟行状录》,历史的熟知程度和体悟程度,到了54岁时写下《海边的卡夫卡》会更深刻吧。这也不算是我过度解读。从这里可以看到村上的心态,不管有没有人理会,他执着于把暧昧的东西展开剖析。也许没人愿意看这种血淋淋的暴力或者变态俄狄浦斯的主题,但他的其他七种武器:音乐、酒、性和爱会让读者乐于接受。吃苦药之际也喂你吃几口糖。回到书中来,作为二战后的新青年田村卡夫卡自认走完预言,还是没走出他父辈的邪恶诅咒 。他再次回到森林里穿行,像一位修行的行者,不断整理自己的思绪,质问自己,质问战争,质问杀父,怎样才能克服心中的恐怖和愤怒。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他认真地想,迫切地想。结果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假如能彻底抹杀自己这一存在该多好啊!于是他丢弃了一切野外求生的工具,只剩下独身一人踏入森林的核心,任其吞噬。我们常常说大自然让人变得空灵,但是森林深处不是好惹的。“张牙舞抓的枝、互争空间的枝、巧妙藏身的枝、弯弯曲曲的枝、冥思苦索的枝,如此光景无休无止地重复着。每重复一遍,所有一切就增加一点深度。”这时他彻底迷幻,进入一个山谷。那里落英缤纷、芳草鲜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自云先世避秦时乱……少年进入了一个类似桃花源的地方,还有温柔的少女,一时间他想老死于此,再不出去。少年化成乌鸦在森林上方飞行,他与邪恶的化身——切割活猫收集猫魂的男子斗争。“能抹杀我的,惟有相应资格之人,而你不过时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幻影。”乌鸦用锋利的嘴尖啄掉男子的双目,男子不仅不喊叫,反而发出嘲笑的声音。乌鸦啄得越是猛烈,他的笑声越大。“不要惹我笑好吗,任凭你多大力气都伤不了我半根毫毛。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你不过是一片薄薄的幻影,没人理睬你的。”乌鸦少年这回把尖嘴啄进对方讲话的嘴里,啄裂男子的舌头,拼出全身力气把舌头拖到外面,舌头极粗极长,没有舌头的男子到底笑不出了,连呼吸都好像十分困难。伯佐来了,声音沉静:“离开这里,穿过森林,返回原来的生活。”少年摇头 :“哪里都没有我可以返回的世界,今生今世,没有被谁真正爱过被谁需求过。”那些时间压在你身上的古梦,为了从那里逃出,你不断移动,纵然去到世界的边缘,你恐怕也逃不出那时间。邪恶的化身也许是一直鼓动战争的政客,尽管年少的田村无法撼动他的力量,有效的办法作者似乎给出了答案:啄掉他的舌头,让他再也无法发声诅咒鼓动残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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