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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伏娃《独白》看女性困境:挣脱角色枷锁,寻找生命价值

 书巷 2025-01-18 发布于宁夏

“我一边上楼一边想:我不写作就不能生存。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让安德雷由着菲利普自己选择别的路,而费尽心思非要把他培养到学术领域来?对于我,从童年到青少年时代,是书把我一次次从伤心绝望中拯救出来;我确信文化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也不容任何人动摇这一信念。

这是波伏娃的短篇小说集《独白》中的一段话,透露出的是一位已退休学术女性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她希望儿子能够按照自己所规划的路去走,但儿子有他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活法。

面对生命中必然到来的衰老,她感觉到了自身的阻力,一种对时间、对生命的失控感。

一方面,她对自己事业难以有新的突破感到恐惧和焦虑;另一方面,她又试图掌控儿子的婚姻和生活,对丈夫感到不满,与家人之间关系疏离而感到孤独。

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成的”

在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也试图去找到答案:困住女性的,究竟是什么?是角色,是社会的规训,还是一种对于自身存在感、价值感逐渐淡化甚至缺失的不安?或是其他……

《独白》是波伏娃的短篇小说集,于1967年出版。其中收录了“懂事年龄”“独白”“精疲力尽的女人”三个短篇。

波伏娃透过女性视角,以女性的独白方式,反映女性的社会境遇及内心世界。

当一个女性不再年轻,面对或事业或家庭方面、不同程度的危机,她们该何去何从?

女性究竟该如何做自己、找到自己的生命价值?

《独白》,或许会带给我们一些新的启发与思考。

01

【关于西蒙娜·德·波伏娃及她的作品】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的女性之一”。

1908年1月9日,波伏娃出生于法国巴黎,一个相对守旧的富裕家庭。

波伏娃从小就喜欢到户外探索大自然,在草坪上跑来跑去,蹲下来欣赏叶子、花朵和豆荚,也会盯着蜘蛛网呆看许久,像一个大自然里的小精灵。

每年夏天,波伏娃全家都会去乡村度假两个月,波伏娃因此也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欣赏、探索大自然之美。

童年的喜好在内心生根发芽,波伏娃一生都喜欢亲近自然,并认为乡村生活可以享受孤独和极致的自由快乐。

此外,波伏娃的家人也注重培养她的阅读兴趣。波伏娃很小就开始读书,但只能看被父母指定阅读的书籍。

童年时期,波伏娃虽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却也是在规训中长大。她被要求“不能做不得体的事情”“不能看不适合自己的书”。

因此波伏娃沉稳娴静的性格当中,也有着反叛的一面。

随着时间推移,波伏娃的个性越发显化出来,这个女孩意志坚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与蓬勃的生命力。

父母的期待令波伏娃感到困惑,11岁的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并非父母所期待的那样。

一战期间,由于父亲的律师工作受到影响,生活陷入困顿。波伏娃快乐的童年时光告一段落,不得不在封闭枯燥的家里环境中度过。

她有很强的独立性,拒绝父母对她事业及婚姻方面的安排。

18岁那年,波伏瓦这样记录道:她没法把自己的生活在纸上有秩序地表达出来,因为它处于永恒“成为”的过程。

她说,读自己前一天写下的日记,好像在读一个个已经死去的“自己”做成的木乃伊一样。

19岁时,她发表了一项个人“独立宣言”,宣称——“我绝不让我的生命屈从于他人的意志。”

波伏娃一生都在致力于探索并寻求女性解放的出路,其他代表作品有《人都是要死的》《名士风流》《女客》《年富力强》《美丽的形象》《女性主义书写》等。

她的代表作《第二性》,被认为是有史以来讨论妇女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意志与智慧的书籍之一,被誉为“女性主义的圣经”。

1967年,波伏娃的短篇小说集《独白》出版,其中收录了<懂事年龄><独白><筋疲力尽的女人>三个短篇。三个故事都是以女性为主人公,以女性视角,反映女性命运及生活状态。

当生活陷入不可抗的“危机”,女性该作何选择?

02

《独白》第一个短<懂事年龄>中,女主曾致力于学术研究及创作,是高知成功女性的代表,事业有成,婚姻幸福。

但无论谁,也避不开人生的不可抗因素,比如时间,比如年龄。

60岁的她退休后,生命仿佛失去了一个支点,她也明显感觉到自身的阻力——生命力在逐渐衰退,事业方面难以有新的突破。

伴随着对自己人生缺乏掌控感的不安,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对儿子婚姻与职业前景忧心忡忡,试图掌控他的生活,对丈夫也心生不满,他们的关系紧张又疏离。

她和丈夫安德雷在关于儿子菲利普的教育问题上,一直有很大分歧。丈夫倾向于让孩子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她则坚决要将孩子庇护在自己的“翅膀”下,要为他规划出一条稳妥的道路。

于是,生活里种种矛盾冲突就产生了。

故事以第一人称的独白与第三视角的自我审视相结合,展现出一个女性同时扮演着母亲和妻子两种身份时,她内心的焦灼、矛盾。

她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却总是试图以自己的意志去掌控他们,于是,反而将他们越推越远。

朋友伊莱纳对她说:

“我想您这一生一定是模范的一生,所以您就认为您可以用很高的标准去评判别人。”

事实上确实如此,她不允许自己犯错,也难以容忍孩子在人生道路上的瑕疵。

她追求完美,期待孩子成材,成为杰出的人,接受不了他作为一个人也可能会出场、会失败的现实,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平庸的人,于是整天焦虑不安。

而她试图对外界的一切掌控,终究都指向她自己。

她说,如果早晨起床很迟,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唤醒自己,唤醒世界。她害怕独自一人面对单调的一天。

她觉得,其实人在变老的时候,令人遗憾的不是事物,而是自己。

她不知道,当一个人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该如何生存下去。

因此,她牢牢地抓住自以为可以抓住的一切,以为那样就能抓住自己逐渐薄弱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可她被控制欲所蒙蔽了,差点忘记,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人可以按照一个模子被精准地复刻出来。

当她感觉到不能够去掌控什么的痛苦,开始给自己松绑,也给家人松绑。

当她尝试不带愤怒地去想到孩子,纵然不那么快乐,也感受到了平和,事情好似突然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与丈夫和孩子之间僵持的关系日渐缓和,她莫名地感受到了快乐,心灵获得了一种安宁——“小星星我看见你,月亮看见它自己”。

生命的衰老和死亡,是一件必然会到来的事情。

从困惑、恐惧、焦虑不安,到平心静气地接受一切变化,内心会有漫长的漫长的挣扎。

在放下执念、放下对抗的那一刻,生命就从衰老、死亡中超脱出来。

03

《独白》第二个短篇为一篇日记,或是一封书信,是一个女人的<独白>。

从“一群傻帽儿”开篇到尾声,通篇都是长句,一句话里几乎看不到标点符号,情绪力透纸背。作为读者,阅读过程中甚至感觉,自己也在跟随作者的独白而情绪激动起来。

女主48岁,经历了两次婚姻,儿子被前夫带走,她带着满腔怒火满身怨气,整日气咻咻抱怨不停,夹缝中生活的女儿不堪负重,选择自杀。

她恨,她恼,她意难平,她无可奈何,她努力表达对整个世界的不满,却得不到回应。

福楼拜说,她报复的方式就是独白。

也许以日记独白的方式,将内心的声音一股脑儿倾诉出来,会得到一种释放,会产生一种安慰,可当她清醒后却会无奈地发现,自己也永远地失去了女儿。那绝非她本意。

单亲家庭,缺爱,安全感匮乏,而同样匮乏的母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内心,看不清出路,也放不下怨恨。

在一个缺少爱的滋养的家庭里,无休止的抱怨,则成为压倒孩子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独白>通篇透着一种压抑和无力感。

作为一个读者,一个旁观者,我们都知道,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当女主面临人生实实在在的困境时,那一刻,她无能为力。

通过日记的方式宣泄情绪,潜藏着她渴望被看见、渴望内心的声音被倾听这样的心理需求。这也是生而为人都会有的心理需求,人人渴望被尊重、被理解、被认同、被需要。而拥有这些的前提,则是自己先看见自己内在的情绪,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先能够与自我和解。

唯有与自我达成和解,才不至于被负面情绪裹挟、反噬,一次次去放大伤痛,去强化它的破坏性。

被看见的前提,是自己先看见自己。同样,被倾听的前提,也是自己能够倾听自己。

人生是一道开放题,不是一个被限定死的题目,不是有些路没走好,就得因为过去而否定所有。

走错了的路,不能返回去重新选择一次。那就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

人是有自由意志的生命体,总能选择让自己的生命处于怎样的状态。

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能扭转的局面,只能接受,但未成定局的事情,总还有新的可能。

很多时候,心境变了,境随心转,豁然开朗的内心,会为人生迎来新的转机。

04

《独白》第三个短篇<筋疲力尽的女人>,同样以日记形式,记录并传达书写者内心的声音。

女主44岁,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家庭主妇。她所面临的困境是,结婚20年后,遭遇丈夫背叛。她感到极度压抑、苦闷、无所适从。

一度对亲密关系的绝对依恋,让她在得知丈夫发生婚外情后,突然失去了精神支柱,患得患失,内心痛苦不安,姿态卑微。

她对丈夫一直心存幻想和期待,渴望能让他回归家庭。然而丈夫的态度,一次次让她破防,内在的信念坍塌。

过往20年对亲密关系的依恋、对伴侣的信任,在一瞬间突然失去了意义时,她崩溃了,一时也忘记了——她本可以行使自己生命的主导权。

没有底线和原则的退让,让她的尊严低到了尘埃里,变得越发被动无助。

“人在坠落深渊之后,唯一的可能就是爬上来。”

但她发现自己坠落得越来越深,越来越低,一次比一次低,没有尽头似的。

以往的生活里,她努力使周围的人感到幸福,大部分时候,她围着丈夫和两个女儿转,可是他们并没有感到幸福。最后,丈夫选择了出轨,两个女儿也有各自的活法。

她开始质疑自己,究竟错在了哪一步,她陷入了迷茫。

对外界的怀疑又一次次指向自我:如果什么都不相信,连自己也不信,该如何生活下去?

后来,她听从建议,接受了心理治疗,尝试以日记的方式,将目光转向自己。

故事的最后,她的心结尚未完全打开,她没有完全给生命找到出口,但也显现出一些向好的趋势。

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门会慢慢地打开,我会看到门后的东西。那就是未来。未来的大门会打开的。慢慢地,却势不可挡。我就在门槛上。我面前只有这扇门,以及门后的一切。

她是母亲,是妻子,可她还是她自己。

没有自我,就等同于没有尊严,靠周围人的认同去获得安全感和价值感,以为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能牢牢抓住命运的锁链,却实实在在将自己困在了角色里。

越是试图通过掌控别人、去掌控自己的生活,越没有安全感。一旦想去控制,就会有失望、沮丧、不满、焦虑、痛苦等。毕竟外在的一切,尤其是他人的意志、决定、行为,始终无法以自己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生命中如果事与愿违,尽可能回到自己,重新找回内在的信心和力量,不要放弃相信——生命本身潜在的可能性

【写在最后】

一个人究竟该如何度过这有限的一生?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众多哲学家都曾探讨过,关于“认识自我对于过好一生”的重要性问题。

苏格拉底表示,想成为一个明智的人,必须“认清你自己”

尼采说,生而为人的任务就是“成为你自己”

柏格森认为,一个人的自我并不是一个静止的物,而是一个“进程”,一个“有活力的行动”,一个充满变化的“成为”的过程,至死方休。

在波伏娃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世界以及人和世界的关系,都在不断发生变化。

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自己,除了自我的选择,还需要解决自我驱动与他人成就、个人欲望与他人期望之间的冲突。

几个世纪以来,法国哲学家们不断在探讨一个问题:

过一个被他人所看见的一生,还是不为他人所看见的一生更好?

波伏瓦认为,要过好一生,人应当被他人看见,重要的是,以一种“对的方式”被看见。这取决于谁在看你,以及在什么时候看。

人的一生是不可逆转的,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波伏瓦从女性视角展开哲学思考:

如果作为女性,不被允许“做你自己”,该怎么办呢?如果成为自己的同时意味着,女性在那些本该成为的角色上是个“失败者”——一个失败的女人、伴侣、母亲,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困境,在当今社会现实里其实也比比皆是。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做自己”和“被期待成为的自己”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抛开种种标签,生命本身,和一朵小花、一株小草没什么两样,只是简简单单地存在着,尽力去生长,去绽放。

我们左右不了自身以外的生命,但可以选择心无旁骛地生长,让自己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姿态。

爱,是生命内在能量的满溢,你真正爱自己时,才能吸引爱,成全爱,这时候,你就活成了幸福本身。

文/素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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