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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冽,天寒地冻。 大约六点左右,西门桥头的散工市场便呈现出一派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情景。一群衣衫不整的散工带着各自的“家业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他们或站或坐,或单独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有人咳嗽,有人吐痰,有人拉家常,有人发感慨。你吸一口劣质烟,我吐一口劣质烟,把整个西门桥头弄得云里雾里,闹哄哄的。偶尔来一个用工老板,手脚发凉且心中急切的人们便一窝蜂似的涌上去,大家七嘴八舌,问工问时,讨价还价,生怕错过了挣钱的大好机会。待用工老板领着挑好的散工走后,剩余的人便自动散开,然后各就各位,又在嘈杂中期望和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用工老板。 嗐!不得不承认,今年的用工行情比往年疲软了一大截,可叹僧多粥少,散工们都必须踮着脚尖儿,瞪大眼睛找活儿干。 赵有福和王石头儿是两个同舍兄弟,他们一个来自豫东农村,一个来自鄂北农村,虽然地域不同,口音不同,但共同的境遇和共同的进城挣钱梦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为了方便找活儿干,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俩在西门桥附近合租了一间民房,搭伙做饭,同床而寝,俨然成了相互照应的一家人。可是,无论他们怎样掰着指头折腾,都不能改变现实中窘迫而多舛的命运,说实话,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开张了。 七点钟的时候,市场上来了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皮大衣的老板。赵有福眼尖,他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自己曾经的雇主曹万山。去年的这个时候,赵有福在曹万三的工地上干过活儿,他打心眼儿里佩服曹万三的为人,认真负责,说话算话。 此刻,一种压抑已久的兴奋倏地涌上赵有福的头顶,他扯了一把王石头儿,小声说:“快看,金主来了!” 王石头儿一怔,马上会过神儿来。两人一起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 “呀,曹老板啊,今儿出活儿了?”赵有福和王石头儿几乎同时上前打招呼。 曹万三收住四处寻找的目光,有些惊讶地说:“咦,你们在这儿呀?我正找你们嘞!” “曹老板,有啥活儿,你只管吩咐!”赵有福恳切地说。 “一点儿小活儿,不大!”曹万三的口气比往日小了许多。 “去两个人,咋样?”王石头儿兴冲冲地说。 曹万三面带难色,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呃,今儿活儿不多,去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俩,谁去?” 赵有福犹豫片刻,一把将王石头儿推上前,说:“那,让石头儿去吧,我昨天的活儿还有点儿尾子呢,今儿还要去了个场儿。” 王石头儿知道赵有福这是在善意说谎,他赶紧后退一步,侧过脸小声对赵有福说:“哥,这活儿本身就是你的,还是你去吧,我再等等......” 曹万三见状,心里顿时犯嘀咕,咦,咋啦?这俩人今儿咋啦?你让我,我让你,推三拉四的,难道怕我开账给钱不利索不成?于是扬扬脖子,强调说:“咱都是老熟人了。还是老规矩,一把一到,不扯不闹。” 赵有福赶紧郑重地对王石头儿使了个眼色,然后用粗大的手拍拍王石头儿的肩头儿,对王石头儿说:“曹老板是个好人。跟他去吧,兄弟,听哥的话,目前,你比我更需要这份儿活干。” 这话正说到了王石头儿的痛处,他长叹一口气,泪花儿在眼睛里直打转。 “去吧,去吧。”赵有福用催促语气再次对王石头儿说。 王石头儿狠了狠心,这才擤了把鼻涕,弯腰提起地上的“家业儿”跟着曹万三快速向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赵有福凄然一笑,嘿嘿,我赵有福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王石头儿不行啊,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干活挣钱过日子呢!再说,看样子曹万三目前的境况也不一定能好到哪儿去,现在的老板表面上吆五喝六的,到头来还是在给手下员工打工的事儿多了去了! 嘿嘿,想来想去,还是我赵有福好啊,光杆司令一个,无牵无挂! 八点过后,散工市场上就剩下有赵福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知道,过了这个时间段,今天的活儿就又要泡汤了。嗐,泡汤就泡汤吧,反正走了今天,还有明天呢!此刻,他想唱一首歌来冲淡自己内心的惆怅。可唱啥呢?嘿嘿,还是唱那首《每一次》吧,其中的那两句歌词他唱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唱够! “希望还在,明天会好......希望还在,明天会好......” 他唱着,笑着,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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