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岁了，在这毫无波澜的春天。 成年的法定意义，于善良的个体而言，毫无意义。你依然是学生，依然是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孩子的意义就是需要保护——世界并不怎么爱你们，父母得继续。 十月怀胎，你妈基本在上班和家务中劳作，每忆及，便要悲伤地控诉臭男人的懒惰无情。我接受。你出生在一个春天姗姗来迟的冬夜，狗尾巴。那夜，你爸真的很混蛋，之前查出脐带绕颈，不宜顺产，我仍然坚持能不剖就不剖，不想让你缺失首次来到尘世的艰难体验。你妈疼得死去活来，我却说正常，甚至觉得比别人家生得快。这又是一种小男人的无耻，经常被你妈用来翻旧账，做槽点。你的出现并非传说中的呱呱坠地，像只小猫咪，喵喵地叫着，立马让这个无耻之徒产生蜕变。一瞬间的事，很神奇，所有不曾当过爸爸的男人都无法理解。像顿悟，又比顿悟多一份奇迹降临般的体感。护士单手抓着给你洗澡时，更像在搓一只无毛的小猫，让我揪心，生性呛到你，摔着你。 没多久，你黄疸严重，住进小箱子，乖得要死。每天跑十几趟去偷看你，或换尿片，喂挤好的奶水。你头扎留置针闭目吮咂的样子，融化了我的整个世界，时间开始发疼，一切都在蠕变…… 你囟门闭合迟，牙齿出得晚，个子长得也慢，把你妈急得逢医必问，甚至后来还帮你测过骨龄。但你走路和说话特别早，首先学会喊爸爸，让你妈老不服气了——这也是我俩在你面前争宠时，我唯一可用的法码。人伦的天平，总要歪向母亲。 曾贪睡任你吃太多猫哆哩，危险；曾迷电脑游戏和你抢鼠标，被你咬；曾因歪歪头，让你戴坠着铜钱的帽子；曾因龙凤眼，强迫你每天贴双眼皮胶；曾得手足口病而未知，怪你哭闹，让你受罪……而你一旦投入娘亲怀抱，开始“摸肉肉”，便能原谅父母所有的失误。 你一向乖巧，网络上那些“骗”人生女儿的温馨时刻，我们都不曾缺失。你可以缩在任何房间的一角，自娱自乐大半天。你可以独自打扮洋娃娃，照顾它们过家家，念图书或讲故事，甚至模仿老师教课就是一整天。摔过几次跤，第一次是在我任教的学校台阶上扑倒，吃灰。最严重那回是在你妈学校的旗台上，破相几个月。带你爬过好多山，也出过国，指导并陪伴你整个小学阶段的阅读生活，至今书香犹烈。你妈让你学钢琴，我让你学书法，都没能坚持下去。无所谓，试过即可，成长既是一个试错过程，更是一种体验积累。幼儿园逃过学，就是你早期最美好的经历之一。 你一向学习优异，小学六年从没让我们操心过学业，只有我们锦上添花的过度要求。也因此，被你惯出为人师者潜意识里的骄横，甚至对自己育儿方式的自负。这也是后来导致你上中学之后，性情有所变化的主因。我从不否认。 因传统教育的余毒未净，我早期坚持过几年虎爸人设。在你三岁偶尔与父母对抗时，曾动手打过你，唯一一次就让我懊悔终生。十四岁时，又对你犯过一次混，当时就极后悔，再次向你道歉。这俩事有文详记并反思过，不再细述。 不抢你妈妈的功劳，整个童年照顾你培养你，无疑是她付出最多。念高中之前，离开我们的时间从未超过一周。当然，其中少不了夫妻争吵对你造成的误伤——伤害多深，只有你最清楚。抱歉得很，都是第一次，都自以为是，逝去的难以勘误，更无法重启。 为何光在此回忆幼时？想替你留存。后来的事，作为一个写作者，老爸亦多有记述，此文不复赘。你自己更是记得，且无法伪饰——他者的叙述，总避免不了受虚荣心和自尊心的干扰。 十八了，不宜再说教。简简单单陪你过了个潦草生日，没有祝福，没有礼物，惟愿你身体康健，有韧性，勇于对抗生活的无意义，自己去努力创造意义。 坚信自己做父母很成功的人，绝对是失败的父母。从今以后，我明牌，你随意。  附篇： 1 “我明牌，你随意”是网上看到的句子。觉得惊艳，乃因山虫近年的日常对话确实越来越直接，懒得拐弯抹角。过去会觉得，一些人说话做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无懈可击，是才华是能力也是令人羡慕的高情商。现在极其讨厌，甚而讨厌到我们的母语，特别是传统里那些云山雾罩指向不明听君一席话只听得一席话的弯弯绕表达方式。最大的转变，是曰“不”的心理内耗不断减少，渐无。不知与年龄和经历有关，还是多年来的阅读和部分文友的影响太大。 近日所言所为，皆俗务矣。体重暴增三公斤，酒肉致灵魂折损，所污不止灵台三寸。除夕至今，登三级入三寺，本村龙泉寺乃因传统，本镇小鸡山乃为母亲的信仰，远赴鸡足山是为妻女的祈愿。耗时耗财耗费老腿，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不曾想，自己一身反骨傲不过一身责任。唯一值得一道者，不曾拜一佛磕一头，心只敬天地造化和自家祖宗。其实，祖宗亦何德何能，愚孝而已。 看一众生灵，或成牺牲，或为逐利，密密匝匝，视贡献如粪土，烧香纸如焚炉，所谓功德，皆功利也。此亦与燃烟花爆竹如出同辙，然而，烟花至少还有美，有乐子。高山仰止，庙宇空洞，僧尼油肥，换位一思，出家人又如何看待这些泼天富贵和攘攘人群？心花怒放，心如止水，抑或心如死灰？徒增笑耳……只不知僧家有否拈了一花？ 有个久远的问题，一众善男信女们，于各处庙宇佛堂，出手阔绰，虔诚至极。生活中，视善行却如敝屣，不拔一毛。常斤斤计较于仪式中的缺漏，却完全无视俗世中的丑恶。如此分裂，正如近日院线之纷争，武侠神话探案一系列所谓“大者”，扑街而来的情怀，此饭馊矣，臭不可闻。君不见，多少好儿郎求“生”而不得，什么样的人才会去影院自嗨呢？ 大家都说哪吒好，各人之所谓“好”亦各有千秋。我和女儿去看了，也认为好。我俩认为的好，不在网络短剧般的荷尔蒙报复，而于个体之精神于见仁见智的隐喻，于爱。 人啊，不死一回都不知道什么叫爱，包括爱自己。不必真的去冒险，只要你愿意偶尔离开安乐窝，到大自然中待一待，纯的大自然，不是人工或者收费那种。最好一个人，最好在夜里。当所有外在干扰和感性审美都消失那一刻，譬如落日朝霞清风明月和功名利禄家长里短等，都会化为泡影。只有生命，以及延续生命的相关问题——也许可以叫人生——值得感受和思考。 2 节前整理书房，撤走三大箱破书，终于清爽起来。所谓破，指宣传类的、重复的、盗印又无价值的、普普通通绝无二刷可能的、以前觉得好现在恶心的和一时冲动买来却可能永远不会去翻阅的新书，以及当时满意如今一看奇丑无比的一堆破书法作品（自己写的）。 喜欢一个作家，不只因其诗文，更看重其为人。当世，功力深厚之为文者不少，性情凛然者亦多，但内外兼修，线上线下一以贯之，能将平等践行于生活的各个边角，交友真正做到不看外挂不讲利益也不纠结学识领域，只辨善恶美丑的人，视野内并不多。一旦产生敬重感，便很难更移，不介意被一些虚妄者误认为是癞皮狗。言行不一，一味攀龙附凤还自命清高的反例很多，文圈内更多，巨厌烦。山虫主敬人品和认知，次敬才华，其余咋样儿都不在参考范围内，但逢官必烦（这是一种暂时无法痊愈的病）。 3 过年，才让你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他乡。城里小区的车库比平时空了许多，乡镇上的陌生人一下子增加许多……换套杯具饮茶，依然改变不了杯具的意义。 4 有人说，吃饺子与否才是中国南北文化最形象的分界线，而非地理上的秦岭与淮河。应如是。打小讨厌春晚老提饺子，也曾喜欢过本山大叔，但一直不喜北方语言的强势输出，二人转和京剧表演，是我们看春晚的尿尿时间……当然，春晚早已成为众矢之的，是南北观众一致吐槽对象的渊薮。 这几年，只有在老家时才开电视，陪父母烤火为主，偶尔瞥一眼，再也进不去里面了。哦，对了，不吃饺子的地方，也没有暖气或空调。 5 还没收假，校长通知要参加一个中心校的会议，被我拒绝。当天，好心替我请了假，我说在法定假期内，本就不需要请假，他无语。校长是我相识多年的小兄弟，给面子，尚有对话空间，咱只能硬到这一步。但劳动法和教师法的影子，总是倔强地入主我不合时宜的脑子。近期关于安徽某中学提前开学的通报，令我稍感欣慰。至于那些支持某工作人员的愚蠢家长们，我无言以怼，由它吧，规矩（或曰法治）本就不适宜根植于这片大脑。 短短三万天，总有一天会死的。为什么就是有那么多人想不明白，人生只是一次探险，一场体验。 6 试问AI一首拙作，赏析竟与我的书写初衷完全切合，感叹文学评论真的可以休矣。它不用你求人吹捧，想让它评就评，不满意还可以再来。有时，比知音还知音。如图：   20250213  前文：2025蛰蛇闪了一下虫腰 与女儿相关：人类不相通的，何止悲欢 | 山虫 …… 近期视频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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