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4月25日正午,延安以南的崂山密林中,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山道上缓缓驶来的三辆汽车。持枪的土匪头子李青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咒骂:“姓周的今天必须死!” 他身后,190多名土匪屏息伏在荆棘丛中,手指扣着扳机,目光如狼——三天前,国民党甘泉县党部的密令传到他手中:“杀周恩来,黄金千两。” 第一辆汽车的车胎突然爆裂,横亘在山道中央。 “打!”李青伍一声暴喝。 子弹如暴雨倾泻而下,车身上瞬间布满弹孔。混乱中,一名身穿黄呢子西服、头戴礼帽的男子踉跄跳下车厢,双腿中弹却仍挺立如松,用浓重的淮安口音高喊:“掩护同志撤退!”土匪们顿时红了眼——这声音,这打扮,必是周恩来无疑! 二十把刺刀捅向男子时,一张染血的名片从他衣袋滑落,上书“周恩来”三字。李青伍一脚踩住名片,狂笑着抽出腰刀:“砍下他的头,向南京领赏!” 三十里外,真正的周恩来正伏在灌木丛中,指尖深深抠进泥土。他身后,警卫员刘九洲攥着仅剩的一颗手榴弹,声音发颤:“周副主席,陈友才他们…怕是撑不住了。” 周恩来回头望向枪声渐熄的崂山,山风卷来浓重的血腥气。他闭上眼,喉结滚动:“走!去三十里铺——这笔血债,迟早要算!” 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揭开了西安事变后最凶险的暗战。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与杨虎城发动兵谏,扣押蒋介石。中共紧急派周恩来赴西安斡旋,最终迫使蒋介石同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1937年春,国共合作进入关键阶段,周恩来频繁往返延安与南京,商讨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的具体事宜。然而,南京政府内部暗流汹涌——亲日派官僚何应钦等人视国共合作为眼中钉,暗中勾结陕北土匪,欲除周恩来而后快。 4月25日清晨,周恩来率25人代表团秘密出发。三辆汽车中,第一辆满载32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战士,每人配备150发子弹和鬼头大刀;周恩来与司机坐在第二辆车的驾驶室,身旁是军委副总参谋长张云逸;随从副官陈友才、记者及警卫员挤在车厢,颠簸中仍紧握文件箱。 陈友才特意换上周恩来常穿的黄呢子西服,又将一张周恩来的名片塞入内袋——这是他多次执行保卫任务的习惯:“若遇不测,我便是周副主席的盾牌。” 车队行至崂山北麓时,山势陡然险峻。此处三面环山,形如簸箕,唯一通道仅容一车通过。正午阳光刺破树冠,斑驳光影中,李青伍的土匪早已埋伏多时。他们用树枝掩盖枪口,伏在岩石后屏息等待。当第一辆车的轮胎被子弹击穿,横堵山路时,土匪的排子枪、汉阳造齐齐开火,子弹穿透车厢铁皮,木屑与鲜血四溅。 “下车!找掩体!”周恩来率先跳出驾驶室,伏在车轮后指挥反击。陈友才拖着中弹的右腿,硬是将两名受伤的警卫员推到岩石后。他瞥见右侧山头未被敌人占据,立刻嘶吼:“周副主席,往东南撤!”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左肩,血浸透了西服。 土匪的攻势愈发疯狂。他们从三个山头倾泻火力,警卫战士的手枪射程不足,手榴弹扔不到半山腰便凌空爆炸。陈友才见周恩来仍在车旁指挥,猛地扯开领带,用周恩来的淮安口音高喊:“全体听令!向右侧突围!”这一声怒吼让土匪误判目标,子弹瞬间向他倾泻。他索性站上车厢,任由弹片撕裂身躯,只为吸引更多火力。 “周副主席,快走!”张云逸拽住周恩来的胳膊。四人匍匐钻进灌木丛,身后是陈友才最后的呼喊:“革命……万岁!” 当援军赶到时,崂山已归于死寂。11具遗体横陈山道,陈友才的礼帽滚落在地,西服被刺刀捅成碎片,那张染血的名片仍攥在掌心。土匪为“验明正身”,竟将他面目砍得血肉模糊。周恩来颤抖着捧起一条浸透鲜血的毛毯——这是长征时朱德所赠,陈友才一直带在身边——泪水砸在毯上:“他是替我死的……” 延安震怒。毛主席拍案而起:“掘地三尺,也要揪出黑手!”任务落在“延安福尔摩斯”谢滋群肩上。这位曾为中央迁延安定立下首功的侦察专家,换上破袄草鞋,扮作樵夫潜入崂山村落。他白天帮村民劈柴挑水,夜里蹲守土匪出没的隘口。七日后,一名李老汉战战兢兢吐露:“那日砍柴,我见土匪扛着机枪往盘龙山去……” 谢滋群顺藤摸瓜,派侦察员吴某假扮溃匪混入黄龙山。吴某与土匪赌钱喝酒,套出关键情报:土匪内部分为明暗两股,幕后主使竟是国民党甘泉县党部特务姬延寿!更令人心惊的是,延安南门潜伏着土匪坐探冯长斗——正是他窃取了周恩来的出行情报。 突击审讯中,冯长斗起初抵赖,直到谢滋群亮出从他家中搜出的金条和密信。这个猥琐的驼背男人瘫倒在地:“是李青伍逼我的……他说杀了周恩来,能领黄金千两!” 真相大白。中央急调警四旅合围黄龙山,全歼土匪200余人。公审大会上,李青伍被五花大绑,仍叫嚣“何部长会救老子!”群众怒吼如潮,石块雨点般砸向刑台。而在延安南门外的追悼会上,3万军民垂首默哀。周恩来将陈友才的毛毯轻轻覆在烈士棺椁上,呢喃道:“今日的血,明日会开出花来。” 1973年,垂暮的周总理重返延安。他执意登上宝塔山,颤抖的手抚过荒草丛生的烈士墓区:“友才的坟……真的找不到了吗?”得知陈友才的遗骸毁于战火,他伫立良久,山风卷起灰白鬓发:“他们不该被遗忘。” 如今,甘泉县石门中学的教室里,孩子们抚摸着校本教材上陈友才的画像。史云楼指着泛黄的照片:“看,他穿西服的样子多像周总理。”窗外,崂山的松涛声隐隐传来,仿佛仍在诉说那一日的枪声、热血与未竟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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