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市太古楼的客厅一隅,立着那座百年壁炉。 它沉默地占据着靠近外廊的一方天地,却似一位缄默的伺者,守着那满腹的往昔故事。 民国八年(1919)冬夜,寒意料峭,大雪纷飞,北风在楼外呼啸,如饥饿的小兽。 推开窗,冷空气瞬间就会汹涌而入,窗棂上凝结着厚厚的霜花,每一片冰晶都剔透却透着寒意。 这时,往壁炉里添上几截干燥的木柴, 划亮一根火柴,“噌”地一下,幽蓝的火苗舔上柴木,瞬间,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在屋内奏响。 橙黄的火光摇曳,映红了四壁,那些英国洋行的洋人就仿佛回到了英伦三岛。 太古楼是英商太古公司的办公楼, 把收购上来的猪鬃、羊毛、清漆、蚕丝、药材、油脂等土特品运走, 再把包括钢铁制品、棉纱、火油和布匹等工业品运来,来回做差价。 而宜昌商埠的打开,也标志着揭开了中国内陆半封建半殖民的历史序幕。 民国二十七年(1938)10月,太古楼已变成民生公司宜昌招待所, 卢作孚和他的属下正在满脸凝重地听着“枣宜会战”最新战报, 窗外传来的不仅有江滩上“打起坡”此起彼伏的号子,还有响彻云霄、撕心裂肺的警报声。 虽然不太冷,壁炉里却火光熊熊,那是在紧急焚烧可能带不走的公司机要文件; 当时,抗战进入危机时刻,武汉面临沦陷,重庆成为战时首都。 长江岸边、西陵峡口的这座鄂西小城,正在上演一幕惊天地泣鬼神的“宜昌大撤退”。 在仅仅四十天里,十余万吨物资、数万人员 由屈指可数的轮船和数百艘柏木船承载着通过长江三峡,安全转移到了重庆。 这些物资构成了抗战时期中国的工业命脉,为抗战的最后胜利奠定了物质基础。 1949年的冬天很冷,江对岸的磨基山裹上了一层银装。 入夜以后,寒意愈发浓重,已成为宜昌市委书记楼的太古楼通宵未眠,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壁炉被点燃,那跳跃的火苗,像灵动的舞者,在炉腔中旋转、腾挪,将丝丝暖意毫无保留地释放。 被赶走的宋希濂部叫嚣要打回来,解放军在准备进军大西南,解放全中国; 那些穿黄军装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不仅要组织支前,还要恢复生产; 不仅要筹钱筹粮,还要动员全城民众。新生的人民政权就那样天天向上。 用首任市长刘真的话说: “一个千百年以转口业、鸦片生意为主的, 又经五年日军占领,三年国民党破坏,百孔千疮、破烂不堪的小城市, 在党的领导下,仅仅通过两个半月的短短时间,进行了支前、接管、恢复生产等工作, 开始向生产城市走出了第一步。” ![]() 2025年2月22日,太古楼变成了宜昌首个城市数字记忆馆。 有了空调,壁炉就得以休息了, 壁炉架上的蝴蝶兰开得正好,淡紫色花瓣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花瓣上的亮影竟折射出太古楼吊灯的光晕。 ![]() 宜昌炎黄经济专委会送给城市记忆馆的那张清末的照片就静静地摆在壁炉架正中, 太阳的朝晖在江面上晕染,三个身影倚着斑驳的石栏; 光绪二十六年(1900)的霞光正从东山那边漫过来,将他们的衣衫染成流动的明黄。 ![]() 当时的海关码头已经很繁华,岸边护坡还有护栏,相框里的三个男子很惬意地看着变得喧哗的滨江路, 磨基山山形起伏,江心的轮船正在点火,雄浑的汽笛声惊起江中的水鸟, 霞光在江面上碎成千万片琉璃,三个身影也被镀上一层金边。 ![]() 那一年,八国联军发动侵华战争,可在远离大海千里之外的宜昌城还依然如故: 成排的木船在水中摇晃,朝霞顺着栏杆上的青苔纹路,缓缓渗入潮湿的地上砖缝, 只是机械船和木划船同一镜框说明江河新时代已经来到了。 ![]() 转眼就是125年过去,怀远路已成了红星路,二马路已变得沧桑, 太古楼经过王志鸥的画龙点睛之笔,就华丽地凤凰涅槃了。 数字影像技术将宜昌往事栩栩如生地呈现,那壁炉就成了情感的寄托、岁月的见证,在漫长岁月里,慢慢诉说。 ![]() 开业当天,城市记忆馆精心筹备了宜昌影像展、“影响世界的宜昌植物”主题讲座和晚间的mapping秀, 让市民游客在焕然一新的太古楼光影交错间、音乐悠扬处, 一边品尝咖啡,一边领略老宜昌的民国风、书卷气和烟火味。 ![]() 宜昌炎黄经济专委会赠送的照片就搁在太古楼的壁炉架上。 非常赞同李明义老师所说的“在同一张照片中,志伟老师这张是最好的!” 江上的货轮汽笛响起,照片框边蝴蝶兰那些淡紫色的花瓣开始轻轻震颤, 照片中的人物就仿佛被揉进宜昌往事的浪花里。 ![]() 那照片里的三个男人就那么迟疑而惊讶的环顾太古楼每一点的变迁, 暮色中,江雾从远处一点点漫过来。 壁炉架上的蝴蝶兰的香气忽然变得湿润, 中间的照片框变得逐渐模糊,将三个渐渐淡去的剪影,慢慢织进光绪年间的岁月里。(202503) ![]() 感谢三峡文旅提供现场照片, 感谢李明义、罗洪波、沈传诚、张永久、张勇、王宗顺、李志伟、孙波、曹竟斌、吕航、代昊、余红、周正英等参与活动或提供历史资料和照片, 期待下次继续合作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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