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信达雅”之后,笔者又提出大学语文是母语高等教育的观点。严格说,这并非是笔者的一家之言,此前国家语委《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7)》之“高校母语教育”篇说:“高校母语教育”,特指高等学校中面对非中文专业学生的汉语文教育,亦即习称以“大学语文”课程及其他相关课程为主的教育教学活动。——这是大学语文可以借鉴“高校母语教育”理论的政策依据。 笔者的“一家之言”是把母语高等教育理论具体运用于大学语文学科理论,从“母语的权利与义务”“母语教育的终身性与阶段性”“母语的规范与艺术”“母语的工具性与资源性”“母语的学得与习得”“母语的负迁移与正迁移”等六个方面探讨了大学语文学科的性质与任务——这是至今也没看到有类似的研究的。不仅如此,近些年还出现了否定母语高等教育理论的现象,譬如全国大学语文教师群里有个别同行就反对采用母语理论,还有人在《大学语文论丛》中发表了《母语高等教育批判》文章,更反证了母语高等教育理论目前仍只是“一家之言”。 下面具体介绍笔者关于大学语文是母语高等教育理论的观点。 (一)母语的权利与义务 学习与使用母语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国际社会对此一直高度重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使用母语是一项基本人权,《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2001)指出:“每个人都应该能用其选择的语言,特别是用自己的母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进行创作和传播自己的作品”。这一观点得到各缔约国的认同,其中包括我国政府。2007年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田小刚秘书长在“国际母语日”活动致辞中说:“母语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保护和使用母语也是保护人的基本权利”。 学习与使用母语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这个权利是终身的。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另一些文件中,还特别谈到了母语学习与包括高等教育的终身教育的关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多语并存世界里的教育》(2003)指出:母语教育对初期教育和扫盲至关重要,同时还应“尽量将母语教学延长到以后的教育阶段”。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此前的《世界语言权利宣言》(1996),这个“以后的教育阶段”应该是延续到“大学阶段”,其第24条指出:“每个语言社区有权决定应如何将其语言作为传授知识的用语和研究对象,体现在自己领土内的各级教育之中:学前、小学、中学、技术与职业、大学教育及成人培训”;第30条指出:“任何语言社区的语言和文化都应成为在大学学习和研究的对象”。 这些国际规约相当清楚地表述了母语教育在高等教育阶段乃至终身教育中的法律地位。我国政府也高度重视母语高等教育,2006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特别提到:“高等学校要创造条件,面向全体大学生开设中国语文课。”2006年11月,教育部“高等学校大学语文教学改革研讨会”在湖南文理学院召开,高教司副司长杨志坚发表题为“大学语文教育是在高等教育层面进行母语教育的一种形式”的讲话,会议形成以“强化母语意识,深化大学语文教学改革”为题的纪要。2007年3月12日,教育部高教司以通知形式转发会议纪要,将其升格为国家文件。2007年8月17日,教育部就《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举行新闻发布会,国家语委副主任、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李宇明司长在回答记者关于大学语文问题时用诗意的语言回答:“我想,世界有多大,语文就有多大;人生有多长,语文就有多长。我希望大家对语文教育有终身教育的理念。”2008年11月,国家语委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7)》中,为大学语文专辟一章,题为“高校母语教育”。 ![]() 权利与义务是一组对等关系,母语高等教育的权利必然对应着母语高等教育的义务。这一点人们以前认识不够,一直以来讲权利多,讲义务少。比如搞大学生问卷调查,问“你喜不喜欢大学语文?”“你认为有没有必要开设大学语文课?”成了一个选择题。义务是法律上、道义上应尽的责任,喜欢也要尽,不喜欢也要尽,义务问题不可选择,这是一定要向大学生们讲清楚的。另外还有必要强调教育部门的义务,母语高等教育也是校长们的义务,李宇明司长就说过:“大学语文教学,教育部一直很支持,各个大学怎么办,校长负有重要责任”。 (二)母语教育的终身性与阶段性 母语学习是每个公民的终身权利与义务,人的学习是有阶段性的,大学语文的阶段性任务是什么?这是一个要认真研究的问题。 母语高等教育是由母语初等教育、母语中等教育发展而来的,一定要先了解小学语文、中学语文的性质内容,才能够确定大学语文课程的性质任务,这就要研究大学语文与中小学语文的关系,主要是与中学语文的关系,包括“比较”“衔接”“提升”三个方面。 要“比较”就要了解比较对象,所以大学语文研究有必要了解中学语文教材与教学情况,要研究中学语文课程标准,要建立中学语文资源数据库。“衔接”要寻找最佳契合点,比如笔者编写的一种《大学语文》(人民出版社2011)教材,便选择了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的框架,目的在于衔接中学语文知识。建构主义认为,学生不是带着空白的脑袋进入课堂的,所以一定要考虑到他们已有的知识结构。但光是衔接了中学语文,还不是大学语文,大学语文必须体现母语高等教育的性质,“提升”与完善学生的知识结构。比如记叙文,初中讲的是“一般记叙文”,高中讲的是“比较复杂的记叙文”,那么大学语文应该讲什么?笔者认为大学语文要讲的应该是“回归实际文体的记叙文”——要不断这样地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大学语文才能避免变成“高四语文”。 (三)母语教育的规范与艺术 天下文章一分为二,一为实用文,一为艺术文(文学),语文课就是用实用文学习语言规范,用艺术文学习语言艺术,是规范与艺术的统一。大学语文不能只讲文学作品,不讲应用写作,或者把大学语文和应用写作变成两门不同的课,更不应该用应用写作取代大学语文。大学语文和应用写作本来就是同一门课。鲁迅谈写作说:不但要知道应该怎样写,还要知道不应该怎样写。文学与应用文是可以对应起来的两种文体,讲文学作品可以知道应用文不应该怎样写,讲应用文可以知道文学作品不应该怎样写。人们对大学生写作能力的批评,往往在于他们分不清艺术文与应用文,把艺术文写成应用文,把应用文写成艺术文。所以文学与应用文,分开讲事倍功半,甚至哪个也讲不清楚,合起来讲才能事半功倍,此所谓合则兼美,分则两伤。 以往的中学语文教材未能处理好实用文与艺术文的关系,比如把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和应用文并列起来,犯了概念不当并列的逻辑错误。一些大学语文教材,比如全国自学考试教材《大学语文》,也没有梳理清论说文、记叙文和诗歌、小说的关系。笔者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曾采用“规范与艺术统一”的框架,尝试把所有的课文都归结为: ![]() 在这个序列中,文体的纵横关系都变得清晰。当然,这个划分还是有缺陷的,譬如较难确定抒情类文体的位置,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完善。 (四)母语的工具性与资源性 语言具有工具性,母语当然也不例外。叶圣陶先生说语文是工具,吕叔湘、张志公等语文教育家也都力挺这个观点。然而长期来这一观点并不被语文界多数人接受,他们把“工具性”与“人文性”对立起来,认为讲工具就是不要人文,这是不懂得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具体理由我们在本章第四节“大学语文的工具性与人文性”再讲。这里要强调的是母语的工具性与资源性的关系。“语言资源学”是目前国际上正在兴起的一种重要理论,其语言学上的意义、在母语高等教育中的意义,都值得我们高度重视。 语言是工具,语文也是工具,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语言及语文的工具和物的工具有所不同,它和“工具的对象”密不可分。叶老说的“语文是工具”“课文是例子”,稍嫌消极,课文不仅是语文的“例子”,也是语文学习的重要资源。所以我们不要一般地反对文学类、人文类、文化类的大学语文教材,假如它们能够把这些文学的、人文的、文化的课文都变成语文学习的资源,让这些资源为听、说、读、写的语文能力训练服务,那么大学语文各类教材就应该能够“和而不同”。 (五)母语的学得与习得 母语学习有学得与习得。关于母语习得,以往谈论得较多的是儿童的母语学习,而比较忽略伴随着人一生的“二次习得”。比如大学生们总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一些流行歌曲,总是在消遣的过程中就阅读了大量的武侠小说,这些都属于母语习得。而母语学得则是离了有组织的课堂教学,学生一般就不会自动学习的,或者自动学习会有困难的。大学语文课堂教学的时间非常有限,应该把有限的时间用于母语学得,至于武侠小说、流行歌词这类内容,不必编入教材,除非另有母语学得的更高目标,比如教会学生像欣赏宋词那样欣赏比较高雅的流行歌词,或者提示学生关注武侠小说中的中国文化。 所以大学语文教材的选篇,不能一味地迎合学生的喜好,他们喜好的自己会去“习得”,我们选择的课文,有一些可能学生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阅读,然而对于母语高等素养的培养却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母语“学得”与“习得”理论无论是对大学语文教材编写还是对课堂教学,都具有很强的指导性。 (六)母语的负迁移与正迁移 “母语迁移”本是一种二语习得理论,指的是在第二语言的习得过程中,学习者的第一语言即母语的使用习惯会直接影响第二语言的习得,并对其起到积极促进或消极干扰的作用。这里借用来研究大学语文教材中的外国文学(包括非文学作品)内容。 母语教材而有“外国文学”作品,逻辑上似乎不通,更恰当的说法是“翻译作品”,体现的是我们母语对外语的转换、吸纳能力。现代汉语三大源头,一是古代汉语,二是翻译语言,三是现实生活中的语言。学习翻译作品的目的,不仅在于了解异域故事,更有语文学习的目标。 翻译作品的学习和外语学习一样,也有“迁移”现象,不同的是,外语学习中的“迁移”是指母语对外语的影响,“翻译文学”的“迁移”则是借指外语对母语的影响。以前我们对翻译作品“负迁移”强调多一点,认为要防止“欧化语言”现象,为此许多教材在课文选篇时,更倾向于排斥“洋化”的作品,选择“归化”的作品。其实翻译作品学习中“正迁移”才是更重要的,鲁迅等人早就指出翻译外国文学的目的还在于引进严密的表达方式,包括字法和句法,因此语文学习要有意识地多选择一些“洋化”的作品,也就是在翻译中较多保留原作语言特点的作品,这对大学语文教材编写和课堂教学都有重要启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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