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从死去的土地里 培育出丁香,把记忆和欲望 混合在一起,用春雨 搅动迟钝的根蒂 …… 四月是残忍的月份,适合读王小波的《红拂夜奔》。这是一个关于逃离的故事,讲的是李靖红拂虬髯公的荒诞故事。嬉笑怒骂中包含着真实甚至是预言,结论是无法逃离,所以这也是一个绝望的黑色幽默故事。 这个故事王小波写了两个版本,一个收在《唐人故事》里,一个收在《怀疑三部曲》里,重读的是后者。 《红拂夜奔》探讨的主题是“有趣”。在序言里,王小波说: 我以为有趣像一个历史阶段,正在被超越……在我们这里,智慧被超越,变成了“暧昧不清”;性爱被超越,变成了“思无邪”;有趣被超越之后,就会变成庄严滞重。 故事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冷峭黑色的幽默和孤独悲剧的底色,我真是百读不厌。 话说李靖住在洛阳城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发明了"开平方机器"等一系列古怪东西,考公不成靠画春宫和当流氓为生,证明了费尔马大定理,却成为官府围堵封杀的对象,不得已而逃离洛阳。 红拂身居官宦的云母豪宅,天生丽质,兼具歌伎和侠女的身份,心中渴望自由,跟随李靖逃离了洛阳、困在了长安,又想用自杀逃离无趣的生活。 虬髯公求而不得,终于走向事情的反面,并且取得了巨大成功。 荒诞的土壤长出荒诞的花,结出光怪陆离的果子。既然无法逃离,既然一切注定走向虚无,那么或许不停追求,才能对抗荒诞,才能于乏味中寻到有趣,正如沙中淘金一样。 更打动我心的,是这样的话: 我十七岁时在插队,晚上走到野外去,看到夜空像一片紫水潭,星星是些不动的大亮点,夜风是些浅蓝色的流线,云端传来喧嚣的声音。那一瞬间我很幸福,这说明我可以做个诗人。照我看来,凡是能在这个无休无止的烦恼、仇恨、互相监视的尘世之上感到片刻欢欣的人,都可以算是个诗人。 我能理解这个满脸沧桑,神情黯淡,在夏天穿着袜子穿皮凉鞋的男人,就是那个扛着陈清扬走在黄土山上的男人,也那个光着身子站在大树上的男孩,是那个沉默的满手炭色的小个子男人,也是站在投石机后目光笃定的男孩。这些身影重叠在一起,诗人的面目却更加清晰。 20年前的时候,我在家乡的小学校上班。每天早晨在小便的沙沙声中醒来,因为宿舍正挨着户外的男厕所,气味相当杀眼睛。穿过黄沙铺就的操场,来到办公室,桌上有一个茶杯改装的烟灰缸,已经集满烟蒂,这本《怀疑三部曲》也在桌上。透过烟雾和带气泡的劣质玻璃,能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几只鸟盘旋不去。 这次重读时,天气阴晴不定,大风吹落了桃花,空气中有许多灰尘,因为过敏而堵塞的鼻子无法分辨这些气息,就像无法分辨那些出走和选择的意义。 书的最后,王小波借王二之口说自己强忍着绝望活在世上。尽管经历了好奇心被数不清的垃圾信息吞没,习惯了理性的声音消散于喧闹的争吵和指责,及时行乐的心态磨蚀了长期主义的耐心,可是因为这个男人(男孩),我更相信有趣能穿越无趣的围城,智慧能穿越无智的牢笼,求索能穿越茫然的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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