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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马鹤逸信古斋2025年01月19日 15:18江苏52人 而在这如云的名将之中，东西方两位封号均为“武安君”的大将李牧、白起，可以说是最富有悲剧性的两大传奇人物。战无不胜，因馋受诛，似乎成为了战国大将受封为“武安君”的宿命。（另一位封为“武安君”的苏秦，弄舌反间，本非武人，自然也就不算在内了）尤其是东方赵国的武安君李牧，成长于赵国北方边地，常年与匈奴作战，在长平大战后则成为赵国的“救火队长”，三次以少胜多，击溃来袭的燕、秦军队；李牧被诛次年，秦将王翦大败赵军，邯郸城破，王迁受虏，赵国即告灭亡。唐宋时期，配享武庙的六十四/七十二位历代名将中，李牧之名均赫然在列。前期文章“身份成谜的战国相邦”中说到，与李牧同为赵国大将的廉颇，其名曾见于出土的战国兵器铭文，写作“坴波”，读为廉颇，其职为“守相”；蔺相如、赵豹、赵胜、春平侯、司空马等战国时代的赵国名人，亦屡见于出土的兵器铭文。然而，大名鼎鼎的武安君、大将军李牧，却长期未见于地下出土的兵器、简牍记载。2003年9月，陕西历史博物馆征集了一件刻有铭文的战国时期青铜弩机。弩机，即弩上装配的铜质机械配件。战国时期的弩机一般无铜郭，由望山、悬刀、栓塞（键）与钩牙组成；汉代弩机则多带有铜质机郭。陕历博征集的这套铜弩机无郭，且望山正面的铭文字体为战国晋系文字，显然是战国时期之物。陕历博征集的这套弩机，共有铭文三组、23字，其中最重要的一组在望山正面，为战国晋系文字，共19字；望山背面、悬刀上则各刻有铭文2字，为秦国文字，刻制时间应晚于第一组。令人无语的是，陕历博在展陈这套弩机时，将最重要的望山正面铭文背朝观众，展示的是仅有2字的望山背面；仅一面有文字的悬刀也将铭文背朝观众，展示的是光光生生的无铭文面。博物馆的重要职能之一，就是做好展品的展陈工作，（在保证文物安全的前提下）使参观者尽量多地获取到展品的信息，这也是近年大力提倡的所谓“让文物活起来”。陕历博关于这套弩机的糟糕展陈方式，真是令人大跌眼镜。资料来源：吴镇烽等，《三年大将吏弩机考》，《文物》2006年第4期，第98页。望山背面与悬刀上铭刻的两组秦国文字，释读很简单，其铭曰“灋丘”，即文献中所称的“废丘”，西周时曾为周懿王都城，后为犬戎所占据，故称为“犬丘”；春秋时秦庄公伐西戎，其地入秦，因久废于戎，更名为“废丘”。望山正面的晋系文字，吴镇烽、师小群首先撰《三年大将吏弩机考》一文，对其进行了释读。其铭（宽释）曰：三年，大将吏“并攴”、邦大夫王平、掾张承所为，受事伐。按文中意见，“三年”为末代赵王迁在位的第三年（公元前233年），“大将”即时任赵国大将军的李牧，吏“并攴”为大将军府的属吏，其后的邦大夫王平、掾张承、受事伐，分别是“物勒工名”制度下的层层责任人。文章发出当年，张振谦先生便撰《三年大将吏弩机补释》一文，指出在战国时“物勒工名”制度下的兵器铭文中，责任人的顺序均为地位从高至低排列的，而邦大夫的地位显然高于大将军的属吏，不应排在属吏之后。所谓“并攴”字左边的“并”应释为“牛”，“吏”应读为“李”，全铭应读作：此说相较于前说，显然更加合理。这样一来，弩机的身份也就很明白了：弩机制作于赵王迁三年，责任人依次为大将军李牧、邦大夫王平、掾吏张承，实际制作人（受事）是一位名叫“伐”的工匠。秦灭赵后，这件弩机被秦军缴获，在上面加刻了这件弩机新的归属地之名——废丘。不过，铭文的第六字左边的字形下有两竖，释为“牛”，似乎比较牵强。且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有一件传世“六年代相剑”，上面也出现了与弩机“大将”二字后相同的人名。资料来源：吴镇烽，《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第三十三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361页。可以看出，剑铭的第五、六字与弩机铭文的五、六字相同，第六字左侧下部亦有两竖，明显非张振谦文中推测的“右边一笔为泐痕”。按照字形来看，此字为“微”字去掉“彳”旁，即“微”字的初文，可直接读为“微”。从二器铭文可知，这两件兵器的监制者“李微”，曾经担任过代地的守相与赵国大将军。《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记载：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
长期奋战在代地、担任过赵国大将军的李牧，信息似乎完全与兵器上的“李微”吻合；然而从文字学的角度来说，“微”字并不能与“牧”字转写、通假。解决这个问题的转机，还要等到另外一批重要出土文献的面世。2009年初，北京大学入藏了一批来自社会捐赠、从海外回归的西汉竹简。这批竹简中包括《老子》、《周训》、《仓颉篇》等重要的战国秦汉文献，且保存状况比较完好，学术价值极高。在这批竹简中，有一篇题名为《赵正书》的亡佚古书，记录了秦始皇将死之际安排后事，至秦二世诛杀公子大臣最终亡国的事件过程。《赵正书》中有不少内容与《史记》的相关记载十分相似，可以推想其正是太史公著书的史料来源之一。《赵正书》第十七至二十六简，记载了子婴劝谏秦二世的一段话：子婴进谏曰：“不可。臣闻之：……夫赵王钜杀其良将李微而用颜聚，燕王喜而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遂杀其故世之忠臣而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终以失其国而殃其身。
子婴进谏曰：“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各以变古者，失其国而殃及其身。”
然而，《史记》中记载的“赵王迁”，汉简写作“赵王钜”；“良臣李牧”，汉简写作“良将李微”。资料来源：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叁（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9月，第164页。微，简文原字写作“彳山耳攵”，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中的“是谓微明”，“微”字亦同此写法。结合“三年大将弩机”与“六年代相剑”的铭文来看，“李微”才是武安君李牧在战国时使用的本名；即便竹简会写错，但铭刻在兵器上的“责任人”名字，想必是绝不会错的。另外，不仅是李微的名字被搞错了，就连听信谗言、残害忠良、最终身虏国灭的那位末代赵王“迁”，名字也被搞错了（本名应叫做“钜”）。有说法认为，“微”应读为“湄”，水草交接之地，“牧”则是与“湄”这个“名”相对应的“字”；另一说认为，“微”先因音近被转写为“枚”字，后又因形近而讹为“牧”字。至于二说孰是孰非，笔者亦无法分辨，建议读者自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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