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黄鼠狼,放臭屁, 反而钻进鸡窝里, 追查究竟谁放屁。 查屁查到公鸡, 为啥天天晨啼, 晨啼声音很大, 可以遮住放屁。 查屁查到母鸡, 天天趴在窝里, 不声不响孵蛋, 很有放屁嫌疑。 查屁查到小鸡, 更有放屁机会, 一天到处乱跑, 放屁一定是你! 这是五十年前,一个老光棍儿教我的童谣,尽管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我依然还没忘却。 老光棍儿叫刘夺,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足五十米,他的房子相当简陋,屋前没有栅栏,坐在炕头上就能望见外面的村路;屋内除了一面炕外,也没啥像样的家具,桌子是用树墩子做的,一只凳子还少了一条腿;外屋的锅台也是用大坯和泥垒成的,锅盖上的碗,脏得也像从来没洗过,筷子是用一根小木棍对折的。 他人长得五短身材,大圆脑袋,双眼有点向外突出着,最显著的特点是,人长得太黑了,放在煤堆里你根本就找不到他。他会讲皮科、笑话、破谜,也会唱一些黄色小曲。他说,七八岁就被父母送出去,当了童工,那村儿叫西相,离永定河不远,他上午把牛羊赶进河滩,自己就去大河套里找野果子吃,傍黑再把牛羊轰回来。他说他是解放以后才回的家。 我妈妈是当村的娘家,她说之前从没听过外人或他家人提起过他。如果刘夺不回村,好多人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 老光棍儿在有生产队的时候,看过青,看过瓜,也喂过牲口。他身体不太好,有哮喘的毛病,他干那些事情都是生产队在照顾他。社员下地干活儿时,他可以回家歇着,收工时再去地里。看青活不累,但太熬人,有时,他晚上寂寞了,就扯着嗓子吼几段小曲。 …… 赵州桥,什么人修, 玉石的栏杆什么人留, 什么人骑驴桥上走, 什么人推车压了两道沟。 …… 赵州桥来鲁班爷爷修, 玉石的栏杆老神仙留, 张果老骑驴桥上走, 柴王爷推车就压了两道沟。 …… 天上的桫椤什么人栽, 地上的黄河什么人开, 什么人把守三关口, 什么人出家就没有回来, …… 天上的桫椤王母娘娘栽, 地上黄河老龙王开, 杨六郎把守三关口, 韩湘子出家就没有回来! …… 这曲子很长,刘夺能在半荒野地里唱半宿,本来挺欢快的民间小调,让他吼得既忧伤又哀怨。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传得很远很远。 有人问他,你嚎那么大声音是不是胆小呀!刘夺说,我才不知道啥叫胆小呢,就是憋闷了才吼几嗓子,黑下我困了就在坟头上睡觉,从不回家,睡着了啥也没有。 冬天,他喂牲口时,就睡在牲口棚。大炕烧得又热,屋里都暖烘烘的,全队里的孩子都去那里呆着。 刘夺给大伙出谜语猜: 什么有花儿没有叶, 什么有粒儿没有皮儿, 什么光卖不吆喝, 什么东西,闲时用着,用时闲着, 什么东西,不大不大,一屋装不下, 什么东西,不点不点儿,浑身尽眼…… 很多,有些谜底我现在都忘了,但也有几个,至今还记忆犹新: 远看花花朵朵,近看丝丝络络,我又没招谁惹谁,干嘛踮着脚摘我! 是蒺藜。 一棵小树弯又弯,结了果子有八千,谁要摘了我的果子去,谁就是活神仙。 是露珠。 谜面既生动又形象,还有点农民式的俏皮…… 说曲儿,讲故事。猜中谜底的,奖一把炒好的料豆或灶膛里烧熟的麻雀;也讲一些鬼故事,把孩子吓得都大眼瞪小眼的,回家都迈不开腿啦,但还想接着听;有时也唱点像四大红,四大绿,四大软,四大硬这样有点黄色的小曲儿。 唐山大地震那年,我上的初中,同年,我家打了压水井,每天上学前,我都去给他送一桶水,可他一次也没说过谢谢。他五十多岁时,病就有些严重了,不能坐着,只能扶着炕沿或椅子在地上蹲着,喘气的声音也粗了大了。 有一天,他端来一碗白面,让我妈帮忙烙几张大饼。当时,我正在看一本叫《廊坊大捷》的小人书,是描写义和团反抗洋人的故事。 刘夺说,那书都是胡弄小孩的。 我说,你又不认字,你哪儿懂呀! 老光棍儿有些急了,说,我爸爸就当过义和团的,我怎么不懂,你认为他们真的都相信刀枪不入啊! 在我当时的印象中,义和团就代表着愚昧和无知。我问他,那为什么义和团还往人家洋人枪口上撞呢! 老光棍儿说,他们也知道大刀砍不坏火车,长枪打不过洋枪,但他们有家有业,有老婆有孩子需要保护,他们得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洋人要占他们的家,他们没办法,只能去拼命,杀一个够本,杀俩个就赚一个。 这话从一个老文盲的口中说出,让我感到既吃惊又震撼。虽然他现在已经故去几十年了,但这几句话,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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