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的电脑平车缝纫机总在深夜卡顿。
和连的咳嗽声穿过五十五台机器的轰鸣,像枚生锈的针脚,把夜色缝得千疮百孔。
布料在掌心游走,带着亚热带梅雨季的潮意。
她指尖的老茧比顶针更光滑,压过拉链轨道时,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老家屋檐漏雨的夜晚。
二十几年前刚进厂时,师傅教她“走线要直如田埂”,如今她的脊椎已弯成电脑平车缝纫机的弧线,每一次停歇,都能听见腰椎间的叹息,混着机油味,渗进布料的经纬。
后颈的止痛膏又开始发烫。
月光斜切过窗台,把她的影子反复熨烫成残布。
她想起今早送女儿上学时,孩子把退热贴贴在她手腕:“妈妈的血管会发热,像暖水袋一样。”
此刻手腕上的温度正在消散,而裤袋里的布洛芬,早已被汗水泡成软塌的药片。
纽扣机突然卡壳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指纹。
那些被布料磨平的纹路里,嵌着深浅不一的线头。
前些时候在急诊室打吊瓶时,她仍攥着未完工的童装样衣,输液管与电脑平车缝纫机线在月光下拧成苍白的麻花。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晾衣绳时,她终于踩碎了黎明前的困意。
装着碎布的帆布袋压在肩头,像驮着一整个童年的重量。
女儿总说这些边角料是“布娃娃的碎月亮”,而她知道,每块碎布里都藏着未寄出的家书,邮戳是电脑平车缝纫机的齿痕,地址栏写着“故乡的矮瓦房”。
路过巷口的包子铺,阿婆往她手里塞了个茶叶蛋:“趁热吃,看你咳嗽得像破风箱。”
蛋壳裂开的脆响里,她忽然想起女儿画的全家福,妈妈的脖子上挂着电脑平车缝纫机,左右各一的儿女让妈妈笑靥如花。
那些被汗水泡发的日夜,终将在某个清晨,绽放成女儿写的句子:
“妈妈的手掌是会呼吸的布/每道褶子里都睡着/我小时候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