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的东北大地,冰封雪飘,寒气逼人,狂风卷 着雪雾象一头看不见踪影的怒兽,翻卷着,嚎叫着,在山岗、平原、密林的上空狂舞。刹时间,积雪填满了沟壑, 埋没了道路,覆盖了原野 。 正是在这样一个风卷雪扬的天气里,黑龙江省军区的 几支主力部队,在我和军区副司令员王钧、二旅旅长张光 迪、三旅旅长廖仲符的带领下,冒着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急往泰安进发。 泰安,位于北安至齐齐哈尔、北安至嫩江的铁路线上, 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当时全县有三十多万人口,是黑龙江 省较大的县份之一。 土匪头子曾德春,原是伪警官,日本投降后,他搜罗 一批社会渣滓,组成了一支有一千七百多人的土匪队伍, 被国民党挺进第一军军长尚其若收编为四个旅,曾德春本 人被国民党封为挺进第八军军长。 在一天晚上,曾德春带领土匪队伍,袭击并占领了泰 安城,将其匪部指挥机关设在泰安。为了阻止我军攻城, 土匪在城墙上泼水,结成难攀的滑冰,曾匪吹嘘泰安“固若 金汤”,誓死与共军决战。 在曾匪占领泰安的同时,各县土匪、特务遥相呼应,不到十天,接连策动了几个县兵变与暴乱: 十一月十九日,通北县政府秘书赵光去北安报告工作, 在车站被特务分子枪杀。同时,该县县大队副大队长和第 一中队队长在匪特策动下,将大队长高玉林捆绑起来,策动 了通北兵变,并进攻县大队部及公安局,把县大队政委李 仰南打伤。叛军大肆抢劫,我丢失步枪五百余支,轻机枪六挺。 二十五日,国民党特务组织策动绥棱自治军大队二连叛变,向县政府单身宿舍及一连发起进攻,大队长被叛军打死,县委书记的老婆被叛军杀害。 二十六日,德都县公安局长李国钧和营长金国祥,受 国民党特务孙孝昌、张显庭引诱,和土匪相勾结发动叛乱, 县大队长赵青山等五名同志牺牲,县委书记吴飘萍同志光着脚丫跑到北安。 各县土匪、特务策动的多起叛乱,给我们建立黑龙江根 据地的事业带来很大损失,教训很深。 究其主要原因,是 我们初到东北,对敌伪残余和土匪势力认识不够; 对国民 党特务采取的“先当八路,后当中央”的挖底政策认识不足; 用收编的办法扩大武装,政治审查不严格,致使许多国民 党特务、警察及土匪混入我们的部队,造成内部严重不纯。 从而给他们内外勾结策动叛乱以可乘之机。 面对阶级敌人的猖狂暴乱,黑龙江省工委接连发出通 报,要求各县工委要“抓住武装的中心,深入开展反奸工 作”,号召“全党全军警觉起来,确实掌握武装,放手发动群 众,彻底打垮汉奸特务的进攻,巩固黑龙江革命根据地”。 与此同时,省军区组成剿匪前线指挥部,以副司令员王钧 为前线总指挥,旅长张光迪为副总指挥,旅长廖仲符为副总指挥兼参谋长,集中军区主力部队,攻克泰安,首先拔掉这个“钉子”。 十一月二十七日,军区主力部队两千余人,围困了泰安 城 。 指挥部设在城北门外的元号村。战斗开始前,我们详 细研究了作战方案,决定由张光迪同志带二旅攻打北门和东门,廖仲符同志带三旅九团、十团攻打南门和西门。 部队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条件下作战困难很大,战士 们都露营在野外的冰天雪地里,挖了一个个雪窝作掩体, 接连两天吃不到一顿热饭,喝不到热开水,肚子里冷冰冰 地咕噜咕噜直叫唤。身上虽然都穿着大皮袄,脚上穿着皮 棉鞋,头上戴着皮帽子,可仍然抵御不了刺骨的风寒,过 不了多久,就得搓搓手,跺跺脚,活动活动身子。 战斗打响后,各部队按照预定的作战方案,向土匪发 起了猛烈进攻。 三旅十团首先向土匪在城外的据点二号村发起攻击。 二号村靠近城边,是一个稀稀拉拉的小村庄,只有十 多户人家,却星星点点地沿着一条土岗子拉了足有半里路 长。村东头是一家地主,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围墙院子, 约有三十多名土匪守在院子里,负隅顽抗。刚一打响,城 里的土匪约有两百人,顺着土岗子过来增援。十团一阵迎 头猛打,把增援的土匪打得抱头鼠窜,逃回城里去了。 紧接着对三号村、四号村的土匪据点也发起了攻击。 进攻城南门的九团,在南门外受到亚麻厂、火磨面粉 厂两个土匪据点的阻击。因为南门在火车站旁边,是进城 的交通要道,又在乌裕尔河岸边,因此,土匪在亚麻厂、 火磨厂设置了两个据点,以交叉火力,封锁进城的来往通道。 九团是战斗力很强的一支部队,进攻开始的时候,先以 一部分兵力牵制火磨厂的土匪,主力向亚麻厂之土匪突击 进攻,经过两个多小时激战,攻占了亚麻厂,残匪逃往火磨 厂,与火磨厂土匪合为一股,凭借碉堡工事,继续顽抗。 我九团攻占亚麻厂后,集中兵力,分两路进攻火磨厂。但 由于土匪据坚死守,加之火磨厂周围地形开阔,难以突进, 组织了三次大的进攻,未能攻下火磨厂,部队有一定的伤 亡。 战斗进行至深夜,枪声才渐渐停息下来。二号、三号、 四号村的土匪,在遭到沉重打击后,连夜弃村而逃,缩到 城里去了。只有火磨厂的土匪负隅顽抗,而且城里又派出 一股土匪加强了火磨厂的兵力。 在指挥部里,我和部队的几位主要领导同志分析了战 斗的进展情况,决定集中九团、十团两个团的兵力强攻南 门外的火磨厂,扫清城外之敌,然后由城东门发起攻城。 黎明时分,我和王钧、廖仲符等来到南门外我军前沿 阵地上,观察阵地,选择进攻的突破点。 十几米高的城墙,成了一道光滑坚硬的冰墙,横挡在 我们面前,要想攀墙破城十分困难。看来,为打开突破口, 我们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和牺牲。 他俩也不知是谁忽然冒出了一句:“咳,我们要是有几门炮就好了,用炮先轰开一个缺口 …… ” 我听了,没吭声。心想:哪来的炮?纸上谈兵! 想不到事情真有凑巧,空想的事竟忽然变成了现实。 苏联红军有一个炮兵团,乘坐一列火车往齐齐哈尔方向撤,来到泰安火车站外因铁路中断而滞留了。 我带一名翻译,找到苏军炮兵团长,要求他派炮兵支 援我们一下。 这位炮兵团长拒绝道:“苏军执行中苏协定,不干涉中国内政。苏军从日军手中接收的东北政权,将陆续 交给国民党,希望你们不要在有苏军驻守的地区同国民党 作战。” 翻译说:“我们是毛泽东从延安派来的,是共产党。 我们崇拜马克思,也崇拜列宁、斯大林,苏联红军是我们学 习的榜样,我们是为了解放被压迫的中国人民而战斗的。 我们现在要消灭的这股敌人,不是国民党的部队,而是一 股土匪,因此,请求你们炮兵火力支援一下!” 苏军炮兵团长还是不太相信,仍然有点犹豫,翻译便 拿出留苏的学习证给他看,并说:“我在苏联留过学,还光 荣地见到过列宁同志。那时,恐怕你还是个小学生呢!” 想不到翻译这几句话真起了作用,苏军炮兵团长一下 子热情了,连声答应支援我们,还翘起大拇指说:“见过列宁,很了不起!” 在炮兵团长的指挥下,苏军战士把六门加农炮从车上 卸下来,架设在铁路边上,炮口对准了火磨厂,先炮轰火 磨厂的土匪。 “轰——!轰——!”苏军的大炮怒吼了,炮弹在空中尖 利地呼啸着,准确地落在火磨厂内爆炸了。 顿时,火磨厂 腾起一团团红色的火焰, 一阵阵黑烟盘旋着,四下蔓延, 不一会儿把整个火磨厂笼罩起来。 在炮火的掩护下,九团 迅即发起冲锋。这时的火磨厂四周,炮弹出膛声和爆炸声 混在一起,步枪、机枪的射击声与战士们冲锋的喊杀声搅成 一团,整个阵地成了翻腾咆哮的大海。土匪的地堡被炸塌, 机枪被炸哑,土匪们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不到半个小时, 火磨厂的土匪据点土崩瓦解。 攻占了火磨厂后,苏军炮兵又调转炮口,对准城东南角方向的城墙,进行火力轰击, 一发发炮弹击中城墙,哗 啦啦地炸开一个大口子,我军趁机发起突击进攻 …… 大约一个小时后,部队冲进了泰安城,同城里的土匪 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天色已是夜晚,城内火光闪闪,杀声 不断。曾德春见大势已去,慌忙集合起残兵败将,从城东 北角逃跑。 守卫在城东北角的我军一个连队,用机枪一阵 猛扫,土匪又丢下近百具尸体,余者在夜色的掩护下,骑 上马逃跑了。 泰安被我军收复,城内一片欢腾。群众纷纷杀猪宰羊, 慰劳解放军。房东把炕头烧得热乎乎的,拉着战士们去 住。许多群众还协助部队清查坏人,维持秩序,巡逻放哨。 第二天,泰安城召开大会,根据省工委决定,选派许英年同志担任县长,曾照明同志担任县委书记。 泰安一仗,打死匪特七八百人,活捉三百余人,缴获 步枪八百余支,轻、重机枪四挺。另外,战后在城内清查出一 大批暗匪和坏人。 东北局在给中央的一份报告中指出:“这 一仗在黑龙江是带决定性的一仗,稳定了黑龙江的局面。” 土匪头子曾德春溃逃后,带领三百余众来到望奎境内 的大草甸里,搭起了一顶顶帐篷,苟延残喘。我带领一支 骑兵和一个步兵分队,追赶到大草甸边上。 大草甸方圆几十里, 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这里,夏 秋季节,到处是一洼一洼的水坑,生长着茂密的水草, 一 不小心踏上去,就会慢慢地陷下去,不能自拔。到了冬季, 这里冰封大地,荒草凄立,绝少行人,是狐狸、野羊、狼虫 等栖息的地方。 土匪在草甸中间地带,来往活动,用望远镜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我们接连组织了几次进攻,却难以奏效。草 甸里面到处是结冻的冰凌,骑兵施展不开,稍不小心,就 会跌断马腿摔伤人。步兵进攻,土匪火力很强,以守待攻, 势必造成很大伤亡。 这时,我又想起苏军炮兵,要是再请他们支援一下, 该有多好哇! 炮兵在远处轰,我们的骑兵、步兵在近处堵, 土匪就是插翅也难逃。估计泰安的铁路几天之内还修不好, 苏军炮兵一时走不了。于是,我骑马返回泰安,又同翻译 去见苏军炮兵团长。 炮兵团长这次很痛快地答应了,调动了一个炮兵连, 用汽车拖着炮,随我来到大草甸边上。 苏联红军炮兵训练有素,在炮兵连长的指挥口令下, 各炮迅速定位、装填、瞄准,很快就做好了一切射击准备, 动作敏捷,忙而不乱。 我们的许多战士还是第一次观看打炮,都以十分羡慕的眼光瞧“光景”,喊喊喳喳地说:“这玩艺儿可真威风,啥时咱们也使上大炮就棒了!” “嘿,就凭你那满脑袋高粱花子,还有本事使大炮?” “高粱花子又咋啦?不信你弄门大炮,咱使唤你瞧瞧!” 正说着,“轰隆”一声巨响,炮火射击开始了。刹那间, 炮弹象一条条火龙从炮筒夺口冲出,带着一道道灼热的流 光,呼啸而去,命中匪营。 沉静了亿万年的大草甸,第一次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硝烟弥漫,弹火纷飞,土匪帐篷被弹片撕裂成无数块碎片, 象纸屑一样卷上半天空,匪营乱哄哄地人喊马叫 …… 突然,几十名土匪从滚滚的硝烟中钻出来,拉着马匹, 仓皇地往草甸外逃去。不行,决不能让残匪跑掉,我命令骑兵立即包抄过去。 骑兵战士们早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包抄的命令,飞身跨上战马,高举明晃晃的战刀,沿草甸边沿冲杀过去。 炮火停息下来了,硝烟慢慢散去。我举起望远镜一看, 土匪的宿营地被炸得七零八落,帐篷已荡然无存,被炸死 的土匪、马匹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荒草甸上。尚存的那 股残匪,窜到草甸边上,骑马各自逃命。这些个家伙,在 我骑兵部队包抄、追杀下,除一名侥幸跑掉外,其余全部毙 命或被俘,遭到覆灭的下场。 遗憾的是,只身跑掉的土匪恰恰就是匪首曾德春。曾 匪阴险狡猾,骑马跑了一段路后,扔掉马钻进山林,躲过了 我骑兵部队的追杀。后来,他走投无路,象一条丧家犬, 跑到长春,向他的主子国民党报丧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