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林翼系列之三百九十九 看这段时间胡林翼在湖北施政，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即他秉持一种“攘外必先安内”的思想，想要把湖北一省的事情，先安排熨贴妥当，然后再专心于东征。 因此，他首先是整顿经济。 漕务清弊是其大手笔。虽说清理漕务积弊，最先是在湖南，由左宗棠主持。但事情就是这样，知道要做什么，甚至知道应该怎么做，最终要做成，却也并非易事。而且，湖南漕务整顿，事实上是由下而上，骆秉章与左宗棠，只是顺势而为。而湖北省却是先由胡林翼率领司道及武、汉二府，顶层设计，然后强力推行，难度显然大于湖南。 整顿经济的第二件事，当然是推广厘金制度。湖北号称九省通忂，商贾云集，施行厘金制度，较之湖南，有天然优势。胡林翼甚至很自豪地宣称，湖北省很快就会超越湖南——“如再专精揖志，董劝一二年，必能驾湘省而上之。” 第三件事，当然就是成立清查局，摸清家底，理清行政事务，再成立军需局，统一筹办东征军士器械饷糈，力使湖北省行政管理走上正轨，成为湘军东征的稳定后方。 其次就是整顿吏治。 第一步当然是破格起用大量基层官员，一口气安排了二十八位“与例不符”的州县一把手。 清朝时，湖北省共十府、一直隶厅、一直隶州，总共一厅、六州、六十县。胡林翼起用了二十八位与例不符的官员，比例将近一半，可见其魄力。 第二步，则是无情地淘汰他所认为的不合格官员，特别是那些品行不端，贪赃妄法的基层官员。 胡林翼整顿吏治，还有一个法宝，则大量聘用地方乡绅。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大量外聘专家或专业机构，事务外包——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效率高。处分一个官员，层层上报到朝廷，手续烦琐。而处理一位乡绅，甚至生杀予夺，都不过胡林翼一句话的事情。 最后，胡林翼又申请将湖北省库财务决算，从咸丰二年到咸丰六年，统一为一次结算；七、八年再统一为一次结算。这属于快刀斩乱麻，以求迅速正常化。 “窃查各省库款，岁一奏销，所以杜亏空，严考成也。湖北自咸丰元年查办之后，二年、四年、五年，粤匪窜扰省城，司道库款被劫，文卷毁失。现任藩司马秀儒，于五年十一月在襄阳行次到任；署粮道张曜孙，于五年十二月在荆州行次到任，基时省城未复，库款银米，多系拨作军需额支，致多欠发。挹注轇轕（jiāo gé，纵横交错），款目纷繁，查办极难措手。”（《胡林翼集一·奏疏·咸丰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按年分别造报奏销疏》） 胡林翼是懂财务的。他上述这段话，有点欺负咸丰不懂财务。 其实“库款被劫，文卷毁失”，这种情况下“造报奏销”并不是“查办极难措手”，而是非常简单，因为有“库款被劫”这个大口袋，一切不平衡的地方，往大口袋里丢就好了，反正“文卷毁失”，查无可查。 “经臣等于本年二月三十日，将咸丰二、三、四、五、六年钱、漕、银、米、杂税之奏销考核册籍奏明，俟接到部抄案册之日，再行设局办理在案。惟八年又须查办七年报销，例限迫近，而自二年以至六年，中间军需络绎，司道频更；各属征解钱漕银米杂税等项，均无截数。有无侵蚀挪移，虽无卷册可稽，亦须设法查办，未便再事稽延。 窃维销算以收支为大纲，款目因清查而核实。武汉克复之后，臣等拣派司道大员，于省城设立清查总局，并经奏明，立定限期，清查完竣。 兹拟将咸丰二、三、四、五等年，司道各库收支钱、漕、银、米等款，归于清查案内。分扑 挨次查造，依限竣事；其六、七年，藩司、粮道均已到任，自应查照旧章，统一八年奏销限内，一并造报。如此分别查办，庶频年之积压，易于清厘；近岁之勾稽，亦归简捷。 据布政司马秀儒、署粮道张曜孙会详前来，臣等伏查，钱、漕项、银、米，或拨充额饷，或筹办军需，并未按年截数。头绪 丝纷，兼之文案毁失，弊窦百出。该司道请将咸丰二、三、四、五等年库款，解收支用各数，归于清查案内查造；六年、七年，统于八年照旧造报。洵足以昭核实，而期迅速。 除将该司道申送节略，咨明户部查核外，所有湖北省咸丰二年以后，应造各奏销册籍，现拟按年分别查办各缘由，理合恭折奏乞天恩，饬下部臣，迅速议复，并将各案册抄颁来楚，以便赶紧遵照造报。 朱批：'著照所请，迅速查办。’钦此。”（同上） 还有一笔额外的资金，那就是收到邻省支援的军饷。胡林翼在咸丰七年也总结汇算了一下，向咸丰汇报： “窃臣自咸丰五年，由江西率师援鄂，粮台分设数处，轇轕牵涉之款，头绪繁多。经臣奏请，展至本年六月造报，随据粮台司道造具收支各款总数清册。时因皖匪上犯楚边，臣即马赴蕲、黄剿办，不及亲加核对，复请加展三个月，俟楚境肃清，悉心稽核，荷蒙俞允。 臣于九月初旬，由九江回省。随将该司道等呈送总册，详加核对，间有错漏，往返签正。统计南岸军需，自咸丰五年正月起，至六年六月止，共先后收邻省协济，及本省地丁漕项、盐课、牙厘、捐输等项银一百三十五万七千九百一十四两七钱六厘，共收米一万一千七百八十六石八斗三升二合三勺；共支过马步水师官弁兵勇口粮，并采办制造军装器械，运解人夫船只，开濠筑垒，恤赏杂支等项，很一百三十五万三千九百八两四钱一分，共支米一万四百九十四石四斗七升一合。 据布政司马秀儒、道员厉云官造册请奏前来，臣查报销款目，以收支总数为大纲。该司道等所报，收过邻省协拨及本省地丁漕粮、盐课、牙厘、捐输等项，及支过马步水师官弁兵勇口粮，并采办制造军装器械，运解人夫船只，开濠筑垒，恤赏杂支银米各款。臣复加查核，均属相符。除将清册咨部，并饬该司道等，将运用各款逐细勾稽，次第报销，并将续行收支各款，赶紧造报外，谨将咸丰五年正月起，至六年六月止，截清收支总数缘由，恭折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再，此案续请展限，复因签查更正，以致奉报稽迟，合并陈明。”（《胡林翼集一·奏疏·咸丰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奏陈收过邻省协饷及本省收支银米总数疏》） 如果按每石米一两三钱银计算，收米折算为银 15,322.88 两，则总共收银 1,373,237.64 两。而支出则是 1,367,551.19 两。结余银 5,686.45 两，结余率为 0.4%。平均每月支出金额为银 75,975 两。 年底还有一件事，就是申请钱粮缓征。胡林翼的工作做得很细，细到什么程度呢，我们看看这两道奏折： “窃查钱漕之弊，在于捏报灾荒；捏报之弊，由于查勘不实。湖北武昌、汉阳、安陆、德安、荆州、荆门各府属州县，滨临大江；襄河以上，钟堤溃口未修，每遇夏秋水涨，低洼田地，不无被淹。州县顾惜考成，惟恐钱粮征不足数，每每捏报灾荒，藉缓征以宽免处分。甚至名虽请缓，实则私征，侵蚀腾挪，任意颠倒，积习相沿，几于牢不可破。 本年，各州县禀报被淹，臣等督同司道，特定章程，责成该管道府，亲诣确勘。原禀稍有捏饰，立时更正，同道府加结详报，仍由臣等核驳复勘。有一州一县，驳至三四次、五六次，甚至七八次者。不惮烦琐，务使所报区亩，界限分明，被淹情形，轻重确实；臣又密委贤员，分往各属，逐处查勘，访问土人。以期办理核实，一洗从前积习，庶于国计民生，均有裨益。”（《胡林翼集一·奏疏·咸丰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勘明各州县卫被淹情形乞分别缓征疏》） 如果不是知道胡林翼是巨蟹座，我几乎要认定胡林翼是处女座，他似乎完全受不了那种差不多就行的工作态度，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兹据该管道府节次详晰、更正，较原禀请缓数目，有由重改轻者，有删减一半及减过半者，有全行删减者。臣等悉心复核，参以访问，似不至再有虚捏。 所有前据嘉鱼、汉阳、汉川、黄陂、孝感、沔阳、钟祥、京山、潜江、天门、云梦、应城、江陵、公安、石首、监利、松滋、枝江，并荆门等州县，或因江水泛涨，或因襄水陡发，或系频年积淹，陆续禀报，均经叠次严驳，由该管道府，周历被淹地方，及屯坐各属军屯田亩，勘明轻重实在情形。除原禀照常征收，并涸复及更正之处，仍即催征外，实勘得： 嘉鱼县广贤、净居、左湖、宣化、清洪、受澥、丰义、上怀等八里，共三十七甲；并上洲、中洲、傅洲、傍洲、护洲、还洲、小洲、上截洲、下截洲等九洲内越塘等二十八处； 上屯、中屯、傅屯、田屯、白屯、大屯、小屯、东屯、牛屯等九屯内斗塘等二十三处，本年入夏以后，江河水涨被淹雅，秋成失望，情形次重。（ 1 ） 汉阳县菱角湖等八里，夏秋江水盛涨，田禾被淹，涸复不能补种，情形次重。（ 2 ） 汉川县喝城等三十二垸畈，因上游钟祥县狮子口溃口未筑，水势下注，常年淹灌，情形较重；又南湖上官等二十一垸畈，亦被带淹，收成歉薄，情形较轻。（ 3 ） 黄陂县淤洲等六社，地势低洼，通江临湖，本年夏秋，江水倒灌被淹，情形较重；大嘴等二百二十三社，虽系被淹，涸出较早，尚可补种，情形较轻。（ 4 ） 孝感县尚文等十九会，地势低洼，田禾淹没，不能补种，情形次重；仁寿等一百八十三会，略有补种，情形较轻。（ 5 ） 沔阳州梅公等七十二垸，滨临通城、铜城各湖，地势最低，间有涸出，情形次重；金马等三百二十九垸，涸出较早，尚可补种，情形较轻。（ 6 ） 钟祥县杨林等三村庄，龙山观等八十村庄，堤上溃口后，已成积淹，情形次重；桃园等三村庄，孙家集等十一村庄，被淹后稍有补种情形较轻。（ 7 ） 京山县高集等三十七团，地势最低，自钟祥县堤溃未筑，历年被淹，节候已迟，难期补种，情形次重；又聂家滩等二十五团，并各流等二十七团，水退较早，补种杂粮，情形较轻。（ 8 ） 潜江县文葱等十二垸，地势低洼，夏秋雨水过多，涸出太迟，不能补种，情形次重；泥伏崔家等六十六垸，涸复稍早，情形较轻。（ 9 ） 天门县关庙等一百一十一垸，滨临河岸，频年钟祥溃口漫若淹，本年又复淹灌，情形较重。鲁巷等十五垸，亦系积淹，间有涸出，稍资补种，情形次重。（ 10 ） 云梦县永保等六会，地势低洼，因府河水涨漫淹，不能补种，情形较重。又彭家等三会，地势稍高，水退补种，情形较轻。（ 11 ） 应城县叶嘴等九团，地势低洼，狮子溃口之水，建翎而下，不能疏消补种，情形较重；朴林等十一团，夏汛水淹，涸复后稍资补种，情形较轻。（12） 江陵县虎渡汛麻家等三十四垸，西支堤漫溃未修，水冲沙压，情形较重；李家埠等九十垸，亦系积淹，稍有涸复，情形次重；田家等四十六垸，涸复补种，情形较轻。（ 13 ） 公安县毛一等四里，及西一等十里内三十七甲，地势低洼，夏秋江水漫淹，情形较重；板半等六里，及西一等十里内十三甲，涸复后稍资补种，情形较轻。（ 14 ） 石首县民旺等十七坊垸，同一都等十四坊垸内三十五甲，因逼近马林工溃口，夏秋间江水灌淹，涸复已迟，情形较重；梅肇垸及一者等坊垸内二十一甲，前虽漫淹，早经涸出，补种杂粮菜蔬，尚获有收，情形较轻。（ 15 ） 监利县崇林等三十七垸，系频年淹溃之区，车林等六十二垸，地势极低，水由沔属洪湖倒灌漫淹，耕获失时，情形较重；南雷州等一百七十二垸，涸复尚早，得资补种，情形较轻。（ 16 ） 松滋县中二等都内二十八甲，及下二等三都，地势低洼，夏秋间水由江陵西支三节工溃口灌入，不能疏涸，情形较重；中二等都内二十二甲，及上五等四都，被淹后稍资补种，情形较轻。（ 17 ） 枝江县浰字等六洲，悉滨江岸，地势低洼，夏秋水淹，不能补种，情形次重；福星等十二洲垸，地势较高，涸复补种，情形较轻。（ 18 ） 荆门州游家湖等二十九区，紧依湖港，地势低洼，本年夏汛，江水涨发，补种已迟，情形次重；马上三等十三图，消涸后略有补种，情形较轻。（ 19 ） 以上各州县民田，并屯坐各卫军田，情形均属相同。赖本年麦收尚稔，或补种杂粮，或捕鱼为业，得赡生计，勘不成灾。所有应纳咸丰七年银米，堤闸河费，芦课闲丁租饷，并应带征六年银米等款，请分别缓征、递缓，以纾民力。 开列垸区村庄名折，由藩司马秀儒、署粮道张曜孙议详，请奏前来。臣等伏查，州县如遇水旱灾伤，例应勘明分数，分别展缓。 本年湖北各州县被淹田地，业经臣等核驳复勘，叠次更正，虽均勘不成灾，然皆耕获失时，收成歉薄，自应分别 缓征、递缓，以广皇仁，而苏民困。”（同上） 以上受灾州县，共十九个，占湖北省州县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八，超过四分之一，灾情也算严重了。 胡林翼将受灾情况，按轻重分为三等：较重、次重、较轻。又按受灾等级，分别不同的政策： “……合无仰恳天恩，俯准将被淹较重之汉川……各应征新赋钱粮南米、堤闸河费、闲丁租饷等项，一并缓至来年秋后，限一年带征。其原缓六年级银米等项，缓至九年秋后带征。 又，被淹次重之嘉鱼……各应征本年南米，照常征收。请将本年新赋银两，缓至来年秋后，限一年带征。其原缓六年级银米 等项，缓至九年秋后带征。 又，被淹较轻之汉川……各应征本年钱粮南米等项，照常征收。其原缓六年银米等项，缓至来扑秋后带征，以纾民力……”（同上） 除了水灾，还有就是兵灾，湖北有些地方也是很严重： “再，本年各州县卫被淹田地，应完钱粮漕米，业经臣等分别轻重情形，另折奏明请缓。”（同上） 湖北省税收分为两种，一是钱粮南米，一为钱粮漕米，胡林翼将其分开申请。所以这里提一下，钱粮漕米在另外一道奏折里。 “查江夏县每年额征楚课银四千一十九两有零；汉阳郡县每年额征居仁、由义、循礼等坊，并鹅公口上屯门摊地课等钱粮银一千三百六十余两。 该二县系附郡首邑，迭遭兵燹，居民迁徙流离，房屋被毁。现虽渐次归来，庐舍无力修葺，多系搭盖席棚栖止，地基空旷。城外复经官兵开挖濠沟，困苦情形，实堪悯恻。 据署江夏县知县艾淳美、署汉阳县知县吴瑛禀，经该管道府查勘属补，请将本年江夏县就征楚课，在于被扰尤甚之崇、通，及近城之稍水等屯房基银内，豁免十分之一，银四百两。又将本年汉阳县应征门摊地课钱粮，于被扰尤甚之居仁、由义、崇信等坊，门摊银一百三十五两七钱九分九厘；地课银六厘一十一两一钱一分，一并豁免，余仍照常征收。 由布政司马秀儒具详请奏前来。臣等复查粤匪窜扰湖北，武昌三陷，汉阳四陷，蹂躏更甚于他处。现在居民房屋无力修葺，瓦砾荆榛，地匪空旷，并有开挖濠沟处所，民间困苦情形，皆臣等所目击。合无仰恳天恩，准将江夏县应征咸丰七年楚课，在于崇、通稍水等屯内豁免银四百两；汉阳郡县居仁、由义、崇信等坊，应征咸丰七年门摊、地课、钱粮银七百四十六两九钱九厘，一并豁免，以广皇仁而纾民力…… 上谕：'官文、胡林翼奏，勘明各州县卫民屯田地被淹，恳恩分别 缓征钱粮、南米一折，别自奏请豁免江夏】汉阳二县楚课、门摊、地课、钱粮等语。该督抚即刊刻誉黄，遍行晓谕，务使实惠及民，毋任吏胥舞弊，用副朕轸念灾区至意。余着照所议办理。该部知道。’钦此。”（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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