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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三十年前赴了“集贤饭店”那场邀约,我的人生会改写为何般模样?

 衡东诗勤 2025-04-30 发布于湖南

三十载春秋转瞬即逝,昔日身为销售员的我,恰似无根的蓬草,在大江南北间辗转飘零。绿皮火车规律的哐当声,招待所硬板床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车站旅馆斑驳墙面上的霉斑,拼凑成了我漂泊岁月的底色。车站饭店里蒸腾的烟火气中,廉价白酒的辛辣与隔夜饭菜的酸涩交织,只为勉强安抚辘辘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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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行至鲁豫交界的县城,邂逅“集贤饭店”褪色的木牌,只道是寻常歇脚之处,未曾想这朴实无华的店名背后,竟暗涌着江湖的惊涛骇浪。推开店门,陈年木梁散发的腐朽气息裹挟着岁月的厚重扑面而来。八仙桌被磨得油亮,每一道刮痕都诉说着过客的故事;长条凳的包浆里,沉淀着无数江湖人的悲欢离合。

墙面半褪的水墨山水,在霉斑的侵蚀下扭曲变形,与青灰斑驳的砖墙相互映衬,宛如一幅被时光无情揉皱的古画。正当我夹起一箸泛着油光的青菜,邻桌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抬眸望去,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款步而来,玄色长衫下摆轻扫过粗糙的砖地,举手投足间尽显云淡风轻的气度。

“兄台这顿算在下作东。”他抱拳含笑,声线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忱,“若不嫌弃,还望在这小城多住几日,容我略尽地主之谊。”我瞥见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令牌,本能地婉言谢绝。他洒脱一笑,颔首离去,衣袂翩跹间带起桌上几粒饭粒,恍惚间,竟与金庸笔下仗剑天涯的侠客身影重叠。

时光悄然流逝,多年后的深夜,与老友围坐在暖炉旁,威士忌琥珀色的光晕中,大家聊起“龙门客栈”“聚英楼”“四海客栈”“义气庄”等江湖名号。当“集贤”二字从友人口中说出时,我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原来这竟是江湖中“聚贤纳士”的暗语!

刹那间,记忆如汹涌潮水般袭来:青灰砖墙化作武林盟的巍峨高墙,木质招牌幻化成号令群雄的令牌,而那枚青铜令牌,或许正是打开江湖大门的钥匙。悔恨翻涌,这才惊觉,当年错过的,可能是改变人生轨迹的重要契机。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便如决堤江水奔涌不止。闭上眼,饭店里蒸腾的热气中,那若有似无的酒香仿佛又萦绕鼻尖。柜台后戴着圆框眼镜的掌柜,总爱用泛黄的账本挡住半张脸,算盘珠子在他指尖噼啪作响;系着靛蓝围裙的跑堂小二,吆喝声穿堂而过,尾音带着诡异的颤音;角落里裹着灰袍的老者,一盅茶便能消磨整日,浑浊的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打量着往来食客,每当佩刀客进门,他便用指甲在木桌上划出细密的刻痕。

倘若当年应下那邀约,我或许会跟着他拐进幽深巷陌。穿过挂满红灯笼的青石板路,推开雕着兽首衔环的木门,踏入“风云栈”。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似在警示来人;堂内火塘烧得正旺,江湖客们围坐饮酒,腰间佩剑缠着褪色红绸,指节结着习武老茧,杯盏碰撞间,尽是劫富济贫的豪言壮语。

又或是来到“归墟酒馆”,这里暗门机关遍布,酒坛中藏着密信,烛火摇曳间,墙上暗纹若隐若现。掌柜会以暗号相询:“可是寻那西出阳关的故人?”角落里琴师拨动丝弦,曲调里竟暗藏着某个门派覆灭的真相。

最令人神往的,是与他对坐“听风酒馆”的遐想。他解开酒葫芦软木塞,琥珀色酒液倾泻入粗陶碗,溅起细碎酒花。在酒香氤氲中,他或许会说起江南水寨与漕帮的恩怨情仇,描绘塞外马贼劫镖时扬起的漫天黄沙,或是提及某个失传武林秘籍引发的明争暗斗。而我,这个本与江湖无缘的局外人,也将随着他的讲述,看遍江湖的刀光剑影、儿女情长,体验别样的人生。

可惜,岁月无法倒流,那场未开启的江湖之旅,终究成了镜花水月。直到某个深秋,雨丝斜斜掠过青石板路,我鬼使神差地撑伞来到记忆中的老街。褪色的“集贤饭店”招牌在风中摇晃,推门时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八仙桌、长条凳依旧,只是墙面水墨山水已蒙上厚厚尘灰,角落的蜘蛛网里还悬着半片干枯的落叶。

2018年,再度踏上河南之旅,命运的丝线牵引着我,又来到鲁豫交界的县城。惊喜地发现“集贤饭店”依然矗立,只是褪去了往昔的陈旧,换上了崭新的模样。我与朋友择座点菜后,在等待佳肴的间隙,笑谈着这几日旅途里的奇闻趣事。

“故人别来无恙?”一个略显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循声望去,靠窗老位置上,坐着个鬓角染霜的男人。他面前的黄酒正冒着袅袅热气,杯沿结着一圈暗红的酒渍,像极了干涸的血痕。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纹路,可那双眼睛,却仍如三十年前般明亮,透着几分不羁与洞察世事的淡然。

我手中的伞“当啷”落地。他笑着起身,动作依旧潇洒,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迟缓。“我就知道,你总会回来看看。”他伸手接过我的伞,指尖的老茧擦过我的手背,触感粗糙如砂纸。桌上两副碗筷间,摆着个小巧的青铜令牌——正是当年我瞥见的那枚。

酒过三巡,往事如陈酿般缓缓揭开。原来当年的“集贤饭店”竟是江湖中人的联络点,而他,正是某个隐秘门派的外堂弟子。那日相遇并非偶然——他早看出我虽衣着普通,却因常年漂泊而沉淀出沉稳气质,认定我或许能为他们传递一封至关重要的密信。

“当年你拒绝得干脆,我还以为就此错过了。”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目光突然变得幽远,“后来门派变故,血洗之夜我被叛徒刺中左肩。”他扯开衣领,狰狞的疤痕如蜈蚣般盘踞在锁骨下方,“逃出来时,怀里还揣着那封未送出的信。”

我追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他只是淡淡一笑,说起江湖中的腥风血雨,语气却平静得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门派纷争到隐退江湖,从生死相搏到看淡世事,每一段经历都惊心动魄,可在他的讲述中,却都化作了云淡风轻的过往。

夜色渐深,酒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忽然正色道:“其实今日重逢,并非偶然。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将当年未竟之事托付给值得信任之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木盒,盒面刻着的莲花纹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这里面是一份记录着江湖秘辛的书卷,我希望你能将它带到昆仑山巅的云隐寺,交给那里的住持。这或许是我在江湖中最后的牵挂。”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为木盒镀上一层神秘的光晕。我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三十年前的擦肩而过,如今竟以这般方式续写。他举杯与我相碰,酒杯相撞的脆响里,我听见他低声呢喃:“此去山高水长,若遇红衣人问起'莲花是否依旧’,便将这令牌交予他。”

离开酒馆时,他站在门口目送我远去。月光下,他的身影与三十年前那个潇洒男子渐渐重合,只是这次,我分明看见他倚着门框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那承载着半生江湖的身躯,早已千疮百孔。而我手中的木盒,正透过掌心传来丝丝凉意,似在提醒我:这段迟到三十年的江湖之旅,才刚刚拉开序幕,若三十年前赴约,我的人生或许早已是另一番波澜壮阔的模样。

写于湘南千年水乡古镇大浦

2025.04.30.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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