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是花的世界。街头路旁、小区楼下、公园里,随处可见花。桃花、杏花、梨花,迎春花、玉兰花、樱桃李……更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皆笑意盈盈,令人赏心悦目。高楼大厦撑起来的城市随之氤氲起诗情画意。在家里坐不住了,就想出城去,观花赏柳,见见春光,透透田野的气儿。
这一走,就走到了离京两千公里外的古蔺县白沙场镇。早起一看,窗外雨雾蒙蒙,春山如黛,田野金黄。顾不上细雨,沿着路边往前走,那大片的金黄也一路相随,走着走着,忍不住就下到田埂,向那片金黄扑去。
这些金黄的花,给我的不只是观赏的欣喜,更多的是踏实,心中有粮的踏实。世上花无数,我唯独对这些金黄的花有如此感受。它们太普通,普通得近乎土气,千军万马般从土里生长出来,花店里没有,也没有谁家的花瓶插过,甚至,没有人去折它,还小心地守护它。它们甚至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花”。然而,在我心目中,它们独一无二,无花能比。
是的,它们是油菜花。
我惊奇于这些油菜花长得比我还高。它们的枝干粗壮结实,叶片墨绿肥硕;花枝儿昂扬向上,或旁逸斜出,都挤满了小喇叭似的花朵,花朵护佑着幼荚。当幼荚长成,花便悲壮地凋零,谢幕。
我对油菜花并不陌生,幼时在山里,屋后就是一大片农田,每年都播种油菜。油菜花盛开时节,田里热闹得轰轰烈烈,蝴蝶、蜜蜂飞来飞去,嗡嗡鸣响,小蛙时不时地蹦跳,燕子在菜地上空呢喃穿飞。中午放学,扔下书包就去地边薅青草喂兔子,只想借机瞧瞧油菜花。爸妈都说今年菜籽大丰收。在我们看来,油菜花就是菜籽,菜籽就是菜油。我们把它们当花,更把它们当油。那样的欣赏多半是带着丰收的喜。
收获菜籽时,我总会去拣些田野遗留,在太阳下暴晒,然后揉开籽荚,收获一把小小珠圆的菜籽,放锅里炒,想炒出油来,结果却是枉然。爸妈说,榨油要去油坊。那些年,我们吃得最多的就是菜籽油,那是家乡的味道。
菜花年年见,年年我都会被震撼,感情实在是不一般。油菜花是农耕文化的一朵,有着东方大国的悠久,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看见油菜花,便像是梦回家乡。
许多人在田间驻足,赏花拍照。往前走,发现田边小径竟然有一条轨道,隐于菜花地,来去皆苍茫。这是为观赏菜花特意铺的。有电动小火车慢慢驶过来,车上的人兴高采烈。想想那感觉,恰似花海行船。
一架直升机在菜地上空盘旋而去,不大会又飞回来,稳稳落在一处空地。花钱买票,就可以坐直升机从空中感受油菜花的浩瀚。离得老远,螺旋桨带起的风似乎也能把我的帽子掀掉,于是赶紧前行。宽阔的机耕路上,已摆起长蛇阵似的小货摊,吃的、用的、非遗工艺品,应有尽有。这是田野上的集市,大自然中的集市,与春天肌肤相亲的集市,在这里购物、小吃,或仅仅只是浏览、闲逛,心中也会有一种异样的欣喜。
山陡直,斧削一般,山脚下已搭起舞台,原来是白沙场镇菜花文化旅游开放月启动仪式开幕。好巧。天空又飘起细雨,但是这丝毫不能削减父老乡亲们的兴致,坐着的,站着的,撑伞的,穿雨衣的,围拢在一起,热热地聚焦舞台。歌舞、杂技、红色记忆情景剧,尤其是星光大道特邀明星“卖菜大妈”张学敏的歌曲联唱,更是赢得掌声不断。此时天公善解人意,雨停了,天光放晴,阳光穿破云层,柔柔和和地照耀下来。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在这片菜花盛开的田野,天天都会上演“经济与文化相互搭台”的节日大戏。
田野赏花不过瘾,我们沿着盘山公路将车开到山顶。站在观景台上,果然视野雄阔。山脉逶迤,两山之间,除了错落有致的农舍,皆是金灿灿的油菜花。一块最大的油菜花海中,竟然以麦苗“种”下四个大字:画里乡村。可不就是这样吗,春天的乡村,随处去哪里,随处望一眼,就是一幅画。
从泸州至重庆,至湖北,至安徽,高铁穿山过隧,在山水之间,突然就会有一片片的油菜花一闪而过。在刚刚显绿的山间,油菜花分外醒目。江汉平原辽阔壮美,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连接着,将金黄一直铺展到天边。伴随着金黄的菜花,是大块大块的青绿麦苗。碧绿与金黄,在大地上激越地挥洒,构成大地的颜色,构成村庄的颜色。进入安徽,穿越大别山,金黄菜花绵延,尤其是车过六安、肥西,高铁就像是在花海中驶过,在车上就能嗅到菜花的香。久违的乡情,春雨一般涌入心田。
此时此刻,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在我们的神州大地,有多少人在观赏油菜花呢?朋友圈里那些发自天南海北的油菜花照片、视频,让人感觉无处不盛开这金黄的油菜花。为什么我们如此深爱油菜花?它是花,更是希望,是走向富裕的绽放。
春光妍妍,世上最多的花是油菜花,最好看的花也是油菜花,因为,它们是大地上的丰收花。
春天,大地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