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荼蘼花事盛,月光染素绢 作者:三千 暮春的清晨,我总爱推开后院那扇老旧的竹篱笆门。潮湿的泥土味裹着荼蘼花香扑面而来,雪白的花簇压弯藤蔓,像极了老人捧出的最后一把糖霜。这种开在春尽头的花,总让我想起幼时藏在陶罐底层的桂花蜜——最甜美的,往往在即将见底时才舍得享用。 荼蘼花事正盛时,连月光都会被染成素绢色。前日傍晚我坐在廊下,看暮色将花瓣浸成半透明的玉片。邻家阿婆挎着竹篮经过,突然驻足叹息:"开到这样好的光景,怕是过不得三场雨了。"她鬓角的白发与荼蘼花影叠在一处,恍惚间竟分不清哪边更苍茫些。 果然在第三个雨夜,我听见花魂簌簌坠地的声响。清晨推开门时,积水洼里漂浮着蜷曲的花瓣,宛如褪色的信笺。晨露未晞的藤架上,昨日还昂首的蓓蕾此刻全成了空荡荡的褐色花托,倒像是岁月在枝头钉下的旧图钉。 我蹲身捧起一抔混着花瓣的泥土,潮湿的芬芳里竟生出些暖意。去年深秋埋下的石榴籽,此刻正在这温床中悄然抽芽。忽而记起《群芳谱》里的记载:荼蘼落处,菌菇易生。果然在廊柱背阴处,三五朵灰褐色的小伞正怯生生探出脑袋,细看伞盖上还沾着昨夜的花粉。 晚风掠过空枝时,我听见荼蘼在唱最后的歌谣。那些落入溪水的花瓣,正被游鱼衔着当作临时的巢;飘进书窗的残蕊,成了砚台边天然的朱砂印。最不起眼的那些零落成泥,却在月光下与蚯蚓共舞,将破碎的芬芳织进大地的血脉。 今晨再去后院,发现青苔已漫过阶前。墨绿的绒毯上零星点缀着蒲公英的黄花,倒像是荼蘼留给春天的句读。竹篱角落的野蔷薇开始打苞,细看那花萼上竟凝着去年荼蘼的露水,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 廊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飞了正在啄食花泥的麻雀。我望着那些扑棱棱飞向晴空的灰羽,忽然明白荼蘼的告别从不是消逝——当花瓣在泥土中裂解成万千星子,每个碎片都在等待与新的晨曦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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