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义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 近日，南昌一位藏家入手一套精美的山水册页，落款为“松岩魏鹤年”。这让研究南昌早期美术组织“无声诗社”的我们颇有些激动。魏鹤年的存世作品，实在是太少见了！ 魏鹤年是谁？绝大多数南昌人肯定没听过的，但在民初的南昌城，他是公认的一流山水画家。可惜随着时光流逝，他也几乎快湮没无闻。幸亏，还有这样精美的画作留了下来。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一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二 江西省博物馆研究馆员刘品三较早关注到了他。刘品三在1983年5月发表于《江西历史文物》上的长文《江西地区书画家简述中》，就载入了作为画家的魏鹤年，尽管文字极其简练： 魏鹤年，字松巖，号龙津散人，安义人。画山水。 晚近出版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 补遗二编》也有所记载，但看上去似乎就是直接抄录《江西地区书画家简述》中的这段文字： 魏鹤年，字松岩，号龙津散人。江西安义人。工画山水。 这段话比前面多了三个字，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工”字。《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 补遗二编》的编著者肯定未见过魏鹤年的山水画，但这个“工”字，下得十分精准，算是蒙对了。 魏鹤年留给后人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他虽是画家，却似乎中规中矩、本本分分，没有一点儿“风流韵事”，可供“承平之佳话”。 目前，能检索到相对来说信息最为全面的，可能是1990安义县志编纂领导小组编纂的《安义县志》所记魏鹤年三段文字。其中，明确点出魏鹤年是当时南昌山水画八大家之一，其余七家分别为熊粟海、孙秀庄、陈卓文、郑德凝、张宜仲、谭震青、陈伯平。尤其记载了一件很风光的事情，即魏鹤年1904年以画作应征国际巴拿马赛会而入展，只不过，这个“1904年”属记载有误。原文如下：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三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四 魏鹤年，字松岩，控鹤乡人，生于清光绪年间。自幼随其叔习画，工山水。曾漫游名山大川，遍访名胜古迹。每遇佳境胜地，便聚思凝神，将风光景物尽收眼底，然后挥毫泼墨，认真勾勒描摹，轴轴画卷，显示出他的精湛技艺，体现出层次丰富、错落有致的艺术风格。 1904年，国际巴拿马赛会搜集时人书画，鹤年以《西湖十景》、《万寿图》应征参展，评者以其着笔处为诗人题咏，词源滚滚，出于毫端，比物连类，虚描实写，无之不可。又如王维之诗中有画，能于视听之虚处传神，能于水尽山穷处出险，能于千峰环绕中见万树，几乎出神入化。故誉满海外，载奖而归。 时刘未林太史于苏沪创西清书画会，入籍者俱名流，鹤年亦被邀加入。晚年寓居南昌，与熊粟海、孙秀庄、陈卓文、郑德凝、张宜仲、谭震青、陈伯平等人列为南昌山水画八大家。后病逝于南昌。  1915年巴拿马赛会中国获奖部分展品名单 巴拿马赛会就是早期的世博会，这是1915年美国为了庆祝巴拿马运河建成通航，在旧金山设立的一个万国博览会。当时的袁世凯政府非常重视，专门设立“巴拿马赛会事务局”，负责组织中国各类展品参展。现在回头看那些获奖名单便可以知晓，当时参展的东西主要就是全国各地的工艺品、土特产之类，用现在的话，就有点像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五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六 一方面需指出，说“1904年”应征巴拿马赛会是误记，另一方面也得承认，1990的《安义县志》记录的内容还算丰富，当然，它也是建立在前人资料之上进行整合的结果，而且，有些信息在整合的过程中，还被“精炼”掉了。在安义胡海金提供给笔者的1930年安义县志中，就还保留了魏鹤年祖父、伯父两人的信息，即魏鹤年的祖父名魏淳，伯父名魏鸿模，并且，魏鹤年是得了祖上庇荫，承袭了“云骑尉”世职的。文章是这样介绍的： 魏鹤年，字松岩，淳之孙，鸿模之侄也。以祖荫袭云骑尉世职，自幼随模漫游，工山水，深得武林佳趣，故下笔如有神曩也。巴拿马赛会，沪渎蒐集时人书画，鹤年以《西湖十景》《万寿图》应征，评者以其著笔处一若骚人题咏，词源滚滚，出于毫端，比物连类，虚描实写，无之不可，诚如摩诘之“画中有诗”，若其能于视听之虚处传神，能于水尽山穷处出险，能于千峰环绕中见万树，几入神出化用，能于海外载得嘉奖以归。时刘未林太史在苏沪创西清书画会，列籍者俱名流，鹤年与焉。晚岁以会垣作寓公，与熊粟海、孙秀庄、陈倬人、郑德凝、张宜仲、谭震青、陈伯平辈为南昌山水画八大家。魏元旷以其艺术采入丛书，并赠以联云：“画本不惟宗北苑，客居偏爱往南州。”盖纪实也。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七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八 从两种《安义县志》中我们可以发现，魏鹤年其实从小就出去发展了，并没有长期待在江西。可惜没有留下魏鹤年生卒年记载，只有一句“生于清光绪年间”。清光绪年时间范畴在1875至1908年。假使魏鹤年按出生在光绪最早的1875年来算，那1915年应征巴拿马赛会时，也不过40岁，如果晚些年头出生，或许彼时也就二三十岁光景。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翻看巴拿马赛会获奖名单，并未见魏鹤年的名字，这与两种《安义县志》的记载似乎并不能吻合。是否真实参展得奖，或者是参展了并无获奖，或者还有其他诸种情形，尚待更多史料来厘清。当然，得奖与否多半是一种推广知名度的手法，对于一名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观察其留下的作品。 此段记载中还留下魏鹤年与魏元旷的交集。一是“魏元旷以其艺术采入丛书”。魏元旷在晚清堪称诗人、史学家、散文家，能凭艺术方面的造诣入其所写丛书，也说明魏鹤年水准不低。二是魏元旷还赠魏鹤年一副带有写实性质的联句：“画本不惟宗北苑，客居偏爱往南州。”这联句上联好理解，说魏鹤年的山水不仅仅是以董源为宗，还学习过诸多流派，从诸多名家作品中汲取灵感；下联“客居”即指他没有回到安义老家，而是一直生活在“南州高士徐孺子”所在地。另外，“晚岁以会垣作寓公”，与魏元旷联句也正好合拍，道出魏鹤年晚年便就住在省城南昌。 一则报道显示魏鹤年在南昌的踪迹。1933年7月3日《江西民国日报》刊载一则消息，其中提到魏鹤年。消息是这样写的： 青年会古今画展展览第二日 （江西社）本市青年会中国古今名人书画展览会，已于本月一日开幕，其中展览之精品甚多，观者赞许，已记本报，昨日（二日）稍有更换，如改七芗仕女，诸曦庵墨竹，王石谷恽南田大涤子，王麓台八大山人，董玄宰，奚铁生之山水，张子祥朱梦尘之花卉，陈觉生翁方纲，张船山，钱南园莫友之张石川之口口，及无声诗社以前名人作品，如陈伯平墨竹，郑口口之柳菊，孙旭庄董守知范小口之花卉翎花蛱蝶，魏松岩钱星垣刘冰林之山水，及陈恂夫之仕女，熊粟海欧阳公衡熊子涵之山水，抬学庵李八琅之墨竹，周益之大小篆书，均系一时精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收来尚有佳品，继续更换。书画中又分卖品非卖品二种，任客鉴赏择，闻该会自今日，只有三天，不再展期，有书画癖者，请速往观，勿失此良好之缘会云。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九 魏鹤年青绿山水册页之十 此篇报道提到一场中国古今名人书画展览会，其中有作品参展的当代书画家中，就出现了“魏松岩”名字。魏鹤年字松岩，考虑到魏鹤年位列南昌八大山水画家之列，提及魏松岩的文字前后，又列举无声诗社中山水画名家如陈伯平、郑德凝、熊粟海等人，此魏松岩基本可判定便是魏鹤年了。 这篇报道也有点意思，报道中一些名字显然写错了，比如刘未林写成刘冰林，招学庵写成抬学庵。 总之，魏鹤年留下的信息极其有限，以上算是能找到的所有材料。 在历史资料极其匮乏的情况下，我们观察一位画家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作品，分析、研究乃至审视作品。以下是笔者关于魏鹤年山水画的一些初步认识。 首先是精工细作。这是目前魏鹤年存世山水画的一个主要特点。无论是这套册页，还是笔者所见魏鹤年其他一些作品，均呈现这样的样貌。在这套册页中，细看其皴法，均是老老实实、极其严谨的细线反复描画出来的，而不是传统勾勒、皴擦多种手法结合的处理方式。这体现魏鹤年独特的匠心与不计成本的工夫投入。不仅仅在笔墨线条上是如此，在山水画章法上，各种山体林木云水布置，点景留白穿插掩映等，都控制得细致入微，无一处不妥帖。 其次是多作青绿。青绿山水较之浅绛、水墨山水，显然多了青绿设色这个绘制环节，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需要具备更好的画面控制及绘画技法来实现，不是逸笔草草轻松姿态便可一蹴而就的。仅从此套册页来看，画面中石青、石绿两色不仅设色自然，两种色彩的过渡、呼应、衔接也都非常协调，相对留白透气处的赭石色呼应，也是如此。江西省博物馆馆藏一件团扇山水这样的小品，也是青绿之作。 江西省博物馆藏魏鹤年团扇 第三是“大制作”不少。魏鹤年早年参加巴拿马赛会专门创作的《西湖十景》，虽没能见到原图，按其“十景”来看，起码也类似十条屏这样的规制和体量。创作《西湖十景》的同时，还创作了另一件作品《万寿图》。从《万寿图》题目来推测，那是少不了灵芝仙草、呦呦鹿鸣、龟鹤遐龄等百般渲染与精细描摹的，尺幅定然也不会小。此外，在某知名拍卖网站历年来的拍卖结果中搜寻时发现，2000年北京瀚海拍卖拍出一件12条屏青绿山水，每件尺幅约1.62米高、0.41米宽，也是一件大制作。 2000年瀚海拍出的12条屏选4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也许魏鹤年耽于精工细作的青绿山水及此品类的大制作，其写意水墨类的应酬之作倒显得有些拘谨，并不太出彩。这也是笔者所见其多方面作品之后的一个观感。但这并不重要。试想，一位画家要能做到这般精工已非易事，想当年王希孟也就画完一幅《千里江山图》，便“下落不明”。 所以，幸亏有这么精彩的作品，历时近百年而没被损毁，让我们知晓当年南昌“无声诗社”中，还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位实力派山水画家——安义魏鹤年。说其位列“南昌山水画八大家”，真是名不虚传。 （作者陈米欧 授权豫章过眼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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