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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 32 郭沫若回国,潘汉年安排我做他政治助手

 兰州家长 2025-05-03

郭沫若回国

8月2日清晨,潘汉年打电话来,要我下午3时到“老地方”等 他。所谓“老地方”,指的就是上两次和他见面的大光明咖啡馆。 我如期赶到,他已经等在门口。

我们就叫了一辆汽车,他边上车边 对我说:“一个老朋友回来了,就是郭沫若,你和他熟吧?”

我说:“见 过面,但不熟。”

他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我觉得有点奇怪。中日两国已经打起来了,日本人怎么会放他走呢?

潘汉年大概已经料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就说:“这当然是冒险,他太太和孩子们都还留在日本。”

郭沫若住在法租界高乃依路的一家捷克人开的公寓里。汉年 和我走进他的房间,沫若正在和阿英谈话。我和他握手时,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汉年赶快做了介绍,他再一次紧紧地和我握手。

我 说:“1923年我们在博多见过,十多年不见了。”

坐下来寒暄了一阵 之后,潘汉年说:“这儿比住旅馆安静一些,但不知道伙食合不合你 的口味?”

沫若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他说:“安静,又意味着寂寞,好在 我流亡了十年,已经寂寞惯了。”

没等他说完,汉年说:“不会,要见你的人太多了,我正在发愁, 怕你太劳累。”

“这次我回来,不是易地疗养,也不是图安逸,一个人住在这个 大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会感到孤独…… ”

“所以,我把夏衍找来了。关于上海文艺界,特别是文化界救 亡协会的事,你可以问问他,至于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已经和林林 他们讲好了,每天会有人来替你料理的…… ”

十四年前,我到博多去看他的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豪放和爽朗。

现在呢?经过了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十年的流亡生活, 尽管豪情未减,但是人到中年(那一年他四十六岁),言谈举止之间 似乎有点凝重和感伤的味道了。

我把上海“文救”组成的经过,目 前实际负责人的情况,扼要地对他作了介绍,最后我说:“假如这一 次国共两党在庐山的谈判成功,那么,这个组织也可能成为统一战 线的团体,国民党方面的人可能会参加进来。”

这时,潘汉年加了一句:“这种可能,前两天已经谈过了。”

沫若反应很快地说:“这些人我倒不怕,怕的是十年前的老朋 友,现在他们是红是黑,是好是坏,我都弄不清了。”

汉年笑着说:“在西安,恩来同志还去看了蒋介石,蒋介石还叫 了一声恩来'同志’呢。今后,夏衍每天都会来,他可以给你当参 谋,那些你真正不愿意见的人,也可以要夏衍替你挡一下。”

这件事汉年事前没有和我谈过,我听着,就了解到这是组织上 决定的新任务了。我想了一下,指着阿英说:“这一类事,杏邮也可以帮忙。”

阿英接上来说:“你们来之前,我正在讲,与其让他们一个一个 地来拜访,不如由'文救’出面,开一个欢迎会,集体见见面,看来国 民党也不敢下禁令的。”

“对,也可以壮壮声势,你们先去和振铎、愈之他们商量一下。”

有点使我觉得不解的是沫若讲得很少。冒着险回到祖国,渴 望了多年的抗战终于实现了,这不是他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么? 为什么会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惆怅的神色呢?我想,他一定是牵挂 着现在滞留日本的安娜和几个孩子吧!

为了使气氛轻松一点,我 们给他讲了一些可能会使他高兴的事,如西安事变中华清池捉蒋 的事等等,他笑了一下,回过头来对汉年说:“可是,现在我们还得 和这种人打交道呢!”

傍晚,林林、姚潜修和于立群来了,那时,汉年、我和他们都还只有一点点工作上的联系,所以汉年和我就告退出来。两个人就 在附近的一家小馆子里吃了饭。

这时,汉年才把要我给沫若当助 手的任务交给了我。他似乎有点兴奋,话讲得很多,大意是说,郭 沫若是个大作家,而且是个战士,国内外都有影响,在这个时候回 来,对党、对抗战可以起很大的作用。

但是,他究竟过了十年书斋 生活,对微妙的时局、对十年来变化很大的人事,就难免生疏了,因 此,至少在上海时期,要我当他的助手,主要是政治上的助手,至于 生活方面的事,林林他们“质文”社一帮人会来照顾的。有些人要 来看他,你可以把这些人的政治态度讲一讲,让他谈话时有个底。 来看他的人一定会很多,他有各方面的朋友……

我急于想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经过,汉年不做正面回答,只说: “他是下了决心的,可是一上岸,就碰上了国民党方面的人,这可能 是驻日使馆向南京发了电报,他是27日到上海的,第三天我才知 道,把他从沧州饭店搬到这儿,知道他住在这儿的人还不多,阿英、 沈起予,还有林林他们。我已经报告了中央,这几天,你可以把其 他的事放一放,有要研究的事,打电话给我。”

“这当然可以,不过我和他阔别多年,生疏了。而且,我看他似 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是不是安娜他们出了问题?”

“这是个难以两全的事情,也有可能。可是,事到如今,只能用 一切办法使他宽解。他写了几首诗,会给你看的。”

过了两天,他果然给我看了他写的诗,其中一首他步了鲁迅那 首名诗的韵:

又当投笔请缨时,别妇抛雏断藕丝。

去国十年余泪血,登舟三宿见旌旗。

欣将残骨埋诸夏,哭吐精诚赋此诗。

四万万人齐蹈厉,同心同德一戎衣。

他说:“步鲁迅韵,因为我非常喜欢鲁迅那首原诗。”

还说:“那首诗大有唐人风韵,哀切动人,可称绝唱。”

并且表示:“我的和作是 不成气候的。”这些话,不单表明了他对鲁迅的崇敬,而且的确也表 明了当时“别妇抛雏”的情绪。

消息一传出之后,来看他的人就多了,除了郑伯奇、张凤举、沈 尹默、沈起予,还有叶灵凤、陶亢德……等等。

我和阿英轮值,几乎 每天都去看他一次,并把他的情况随时告诉汉年。

当时的形势是: 华北打起来了,国共合作依旧在谈判中。他拒绝了要他去南京的 请求,汉年又没有和他谈今后的工作。所以,尽管林林、于立群、姚 潜修、还有郁达夫的侄女郁风等来看他时,也谈得很高兴,但是他 的那种彷徨寂寞的心情还是掩盖不住的。

这一段时间里,有几件可以一记的事。

首先是张发奎来看他, 邀他去游了嘉兴的南湖。张向华是他北伐时的老友(但在南昌起 义时他们分了手,距离此时正好也是十年)。陪他一起去的是不是 林林和姚潜修,我记不清楚了。

来探望他的还有两位女士,一位是锦江饭店的店主董竹君(她 和沫若是同乡,现任全国政协委员),大概是看到这家公寓的饭菜 不好吧,所以常常给他送来名厨烹调的四川菜,这使沫若非常高 兴。他对我们说,他在上海这个十里洋场居然遇到了“漂母”。

另 一位是黄定慧,她是北伐军中的女兵,“四一二”以前是党员,南昌 起义后也曾和沫若有联系,随部队到潮汕,现在是上海名律师陈志皋的夫人。

沫若在《革命春秋》中写到过她,原来他回到上海之后, 才发觉把他的一支黑色的派克笔丢在日本了,所以定慧特地送了 他一支派克真空笔。前面引用过的诗中所说的“投笔”,以及《革命 春秋》中所写的“黑色的笔”,就和这件事有关。

我还记得,黄定慧 还带了一位西装裁缝来给他做了一套西服。这两位女士都是我们 的熟人,那时的锦江饭店还是一家不大的川菜馆,在白色恐怖严重 的日子,于伶、章泯和我常常可以借她的菜馆碰头、开会、乃至“挂账”(实际上这种账是不会还的)。黄定慧和陈志皋也和进步文化 界有来往,我在《包身工余话》中所说的“C 律师”,指的就是他。

沫若回到上海大约十天后,潘汉年向沫若和我传达了恩来同 志的口信,由于当时已经考虑到《新华日报》不可能很快出版,所以 明确地决定,由上海“文救”出一张日报(这之前,救国会有一份不 定期的会刊《救亡情报》)。

于是,我们和胡愈之、郑振铎、张志让等 商量后,决定出一张四开的、有国民党人参加的、统一战线性质的 “文救”机关报,由郭沫若任社长。

为了争取公开合法,在得到了 “文救”的同意后,8月中旬,沫若、汉年和我三人直接去找潘公展。 在上海这个地方,这可以说是十年来国共两党第一次公开对话。

在这次会谈中,潘公展同意了发刊《救亡日报》,决定这份报纸以郭 沫若为社长,国共双方各派总编辑一人(夏衍、樊仲云),并各出五 百元作为开办经费。于是,《救亡日报》就于“八一三”之后不久的 8月24日出版。

这短短的几天,真可以说是风云激荡的时刻:

8月13日,上海爆发了抗日战争;

8月14日,蒋介石发表“自卫宣言”,同日,国民政府同意工农 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

8月21日,中国和苏联在莫斯科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8月22日,中共中央发表“抗日救国十大纲领”;

9月22日,国民党中央社发表了拖延已两个月的“中共中央 为国共合作宣言”;

9月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承认中共的合法地位,从1935 年8月1日中共提出停止内战合作抗日的主张算起,历时两年又 一月二十三日,总算才达到了目的。

这之后,我把“救国会”和“文救”方面的日常工作交给了阿英, 替郭沫若当助手的事,也和编《救亡日报》的事联系起来了。

“八一 三”以后,高乃依路郭沫若的寓所门庭若市,其中有许多人是他北伐时期的旧友。

值得一提的是,陈诚从前线派了一个过去认识郭 沫若的参谋来访,代表陈诚请郭沫若给他组织三个战地服务队,分 别到陈诚总部和张发奎、罗卓英部队负责宣传服务工作;每队三四 十人,人选一律由郭决定,生活费及服装均由军部供应。

对这件突 如其来的事,沫若开始有点踌躇,后来说,他到上海不久,情况不 熟,要求让他考虑两天再做答复。

当天晚上,他约了汉年和我商 量,汉年说:这件事是恩来同志在庐山和陈诚谈起过,但由于另一 个问题而没有落实;这就是国共双方有一个口头协定,即一方不在 对方军队中发展党的组织。

现在既然陈诚提出来了,我们就可以 同意,组织一批爱国的革命青年到国民党部队去工作,不仅可以在 战地群众中做些宣传、组织、服务工作,在中下层军官和士兵中也 可以交些朋友,加强团结救亡的教育。

这样,再由汉年和我约了刚 从苏州释放出来的杜国庠、左洪涛和钱亦石、阿英等人开了一个小 会,由于“八一三”之后不久,戏剧界已经由于伶、张庚负责,组织了 十二个救亡演剧队到后方去进行宣传工作,文学、戏剧、音乐方面 的骨干大部已陆续或即将离开上海,所以,这次组织战地服务队, 主要要从过去和“社联”、工会、青年团有关方面物色人选。

钱亦石 自告奋勇地要求参加,并说:单从“职救”、“教救”和难民救济会这 几方面,招一二百人没有问题,要紧的是防止坏人混入这支队伍。 当时决定,这件事由杜国庠、钱亦石和我三人负责。

事实上我因 《救亡日报》的事情太忙,工作做得不多。最初拟由我们三个人分 别担任三个队的队长,后来也因为我离不开《救亡日报》,而另由左 洪涛担任了队长。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要求参加的人十分踊跃,我 们有了从政治上进行挑选的可能。当时前线战局紧张,这三个队 组成后,郭沫若把队长和队员的名单交给了陈诚的参谋。这时正 是外国报纸所说的国共第二次合作的“蜜月时期”,所以这位参谋 接过名单看也不看,就把一笔筹备费交给了沫若,急急忙忙地问哪一天可以出发。

为此,我们在大陆商场楼上由郭沫若主持,开了一 次动员大会,沫若作了形势报告,并根据他过去当过北伐军政治部 主任的经验,对队员们提了一些组织纪律方面的要求。

散会之后, 当天晚上潘汉年又约了三个队长(杜、钱、左)和我开会,宣布了一 条纪律,就是前面讲到过的国共谈判时两党之间有一项默契,双方 都不在对方军队中发展党员。所以,战地服务队虽则不算正规军,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三个服务队中的党员不公开党的身份, 不发展党员,也不和所在地方的地下党发生联系。

当时还没有“隐 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十六字方针,但是这种 策略,汉年讲话中是交代了的。

这三支队伍到1938年因杜国庠参 加了政治部第三厅、钱亦石病逝,两个队进行了改组,只有在张发 奎部的左洪涛那一队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

参加服务队的,除三 位队长都是党员外,我记得起来的党员也还不少,如刘田夫、陈国 栋、杨应彬、何家槐、孙慎、林默涵……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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