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吉长龙的夜市远近闻名。 路灯刚亮起时,楼下还只是零星的几个推车。老陈的炒粉摊总是最早支起灶台,油锅里溅起的葱花裹着豆芽的清香,像支冲锋号,唤醒了整条街道。 霓虹灯管次第亮起来时,整条长龙路便活过来了。东北烧烤摊的大哥挂着油光发亮的围裙,铁签子上的肉串滋啦作响,腾起的青烟裹着孜然香直往人鼻子里钻。"老妹儿来几串不?"他操着浓重的口音,炭火映得两颊通红。隔壁湛江生蚝摊的小哥总在此时默契地摆开冰桶,撬开贝壳的脆响与蒜蓉的焦香应和着,仿佛在合奏某种市井夜曲。 十点过后,水果摊的塑料板凳就再也抢不着座了。切西瓜的脆响混着年轻情侣的笑声,黄澄澄的芒果块浸在玻璃罐里,像封存了白天的阳光。煎饼摊的鏊子转得飞快,面糊在铁板上画着金黄的圆,老板娘手腕一抖,蛋液便均匀地铺成薄纱。我常蹲在楼道口看这些光影游弋,整条街的灯火在柏油路上流淌,像条发光的河。 肥姨的番薯粥摊总是最晚亮灯。曾经的她推着褪了漆的三轮车来,紫砂锅里咕嘟着琥珀色的糖水。"阿妹又加班啊?"她舀粥的动作像给自家孩子添饭,滚烫的瓷碗焐着手心,甜糯的香气顺着喉头滑下去,能暖到胃里。如今的肥姨番薯粥早成了一家有些金闪闪招牌的大门店了,远近几公里的人都慕名而来。 午夜的人潮最是汹涌。炒粉铲与铁板的撞击声、啤酒瓶相碰的脆响、此起彼伏的扫码提示音,交织成奇异的夜曲。穿睡衣趿拖鞋的居民和西装革履的白领摩肩接踵,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所有人的身份。烧烤架的炭火星子被晚风卷起,混着生蚝壳里残存的月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醉酒的汉子歪在路边醒神,代驾司机捧着一次性饭盒扒拉炒面,外卖骑手们摘下头盔围坐在折叠桌前,头盔上的兔子耳朵还一晃一晃的。 有时暴雨突至,各色帐篷瞬间开成蘑菇群。雨帘中橙黄的灯光愈发朦胧,像浸在琥珀里的街景。湿漉漉的塑料布下,陌生人挤作一团分食刚出锅的肠粉,呵出的白雾与雨汽缠绵着上升,竟比晴夜更添几分暖意。 天将亮时,环卫工拖着铁皮车来收最后一筐蚝壳。晨雾中依稀可见老陈蹲在路边刷锅,炒勺上的油渍在曦光里泛着温柔的釉色。这条白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街,此刻正褪去喧嚣的外衣,把那些滚烫的、鲜活的、沾着烟火气的故事,悄悄藏进地砖缝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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