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林娟,江苏省泰州靖江市作协会员,随笔散文散见各类报刊。 ![]() ![]() 西村口婶子家的房屋装修,需要把房子腾空,家具寄存在隔壁邻居家,家里的人就在连廊里搭建了临时床铺。房屋里面敲的七零八落,叮叮咚咚的声响把婶子家的一只猫,吓的四处乱窜,婶子就来我家跟奶奶商量先把猫寄养在我家。 那天,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地上水汪汪,树叶尖上挂着水珠呈现着泪滴型。猫是被婶子用一只手抓住脊背提过来的,个头小小的,只有一只成人的巴掌长,皮包骨头,双眼窝堆积着眼屎,嘴下颌尖尖,仅剩的几根胡须也无精打采,体毛黏糊,黄白相间的颜色已难以辨认,耳朵和尾巴都低垂着,没有挣扎只有惊恐地叫声,叫声很低很幽,又像在诉说,不知道以后得命运会如何。 为了让猫不认生不乱走,进门第一件事,婶子抓着猫在我家四方餐桌的四条腿上各绕了一圈嘴里念叨:“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要乱跑。” 就这样,小猫就成了我们家的新成员。 小猫刚入驻我家就干了件好事,竟然不管不顾地在饭桌旁腹泻了。我一看直嚷:“恶心了,恶心了,奶奶,不要养了吧!”将我刚有只猫的喜悦瞬间减退。奶奶不理会我的话,幸好,家里地上还是泥土地,奶奶不嫌脏地找来了铲子把泥土和粪便一起铲掉。奶奶又吩咐:“去房屋后面找来一块泥巴,在小猫的身子上转一圈,边转边要说,长大后要晓得到外面去送shiu屎。”奶奶又叮嘱我把泥巴扔远一点,扔的越远猫送shiu屎就越远。身为初中生的我已经喝了几年墨水,心里很抵触奶奶教的这一套,但是我还是一一照做。 奶奶从厨房里找了一只豁了口的饭碗搁在餐桌下做猫的食盆,又取出一粒氟哌酸,在猫食盆碾碎后加些水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呼喊:“喵喵,喵喵”,还在低声叫唤的小猫颤巍巍地走到食盆,也许是口渴了,竟很乖巧地伸出舌头撩水喝,再没有出现第二次腹泻。 奶奶抚摸着猫的脑袋说:“这猫可怜哟!她家只晓得忙事情,没有人照顾哟!”奶奶找来了一只纸箱子,在底部垫了一层稻草,又在稻草上面铺了一件旧衣服,把小猫捉进去,小猫站在纸箱里有点晃悠,举着脑袋,一直不停地“喵喵”叫,叫声有点急躁,用前爪趴在箱子边沿划拉着,我端着纸箱子进粮仓,放在粮囤旁,奶奶跟着我进来对猫说:“以后就在这里帮我家看粮仓哟。”奶奶又寻来一只锈迹斑斑,有几个小洞的搪瓷脸盆,在土灶锅底扒拉了半盆草木灰,端来放在纸箱旁边,提起小猫放进盆里说:“以后shiu屎送到这里,长大了送到外面去”。小猫叫唤了一阵也就安静了,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第二天,我去粮仓看,小猫竟然真的把shiu屎送在草木灰里。奶奶说:“这猫聪明着。”奶奶把猫食盆挪到了厨房门口的转角处,小猫有了专属用餐地点。那年代猫没有固定的食材,不像现在有猫粮。休息天,我会在稻田排水的时候,拿着网去田埂旁捞些小鱼回来,在太阳下嗮成鱼干,喂猫的时候会在食盆里面放几根小鱼干。一般都是我们吃饭时,会给它盛一份倒在猫盆里,又或者我们吃饭结束,我在收拾餐桌的时,把剩菜类的收起来倒进猫盆,我会学着猫叫:“喵喵,喵喵。”猫听到我呼喊颤颤巍巍地走出粮仓,日子一久,猫一听到我的呼唤便应声而来。 每当猫吃食物时,一群鸡也会争先恐后地过来抢食,猫被扑腾的公鸡吓的缩着脖子步步后退,不斯文的鸡群一番争抢后,食物洒得满地都是,这时,奶奶总会挥动着拐杖来驱赶鸡子护着小猫。我们去上学,小猫在家围着奶奶的脚跟打转,用爪子勾着奶奶的围裙玩。奶奶拄着拐杖串门,小猫会跟着走到篱笆门口,就会自动转身回家,它还没敢走出目前的领域。我们写作业的时候,小猫会蜷缩着身子在椅子上酣睡。 小猫渐渐身子圆润了,毛色变得有光泽,双眼圆瞪,耳朵尾巴都支棱起来了,一天一天地扩大自己的玩耍圈子,能够撒开步子地走出院子以外。数月后,婶子家装修结束,把家具都搬回家了说:“家里刚装修好不适宜养猫了。”就把猫留在了我家。 不知何时,小猫的活动范围已悄然越出我们的视线,夜晚归家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原本家里人不知道小猫学会了捕鼠之技,有天,小猫嘴里竟然叼着一只活着的老鼠回来,在院子里玩了许久,一会放开老鼠,老鼠撒腿想溜,猫就扑上去,用前爪按住,用嘴叼到一边,又放开。如此反复几遍,直到精疲力尽的老鼠认命地趴在地上,猫这才叼起老鼠躲到隐藏的地方去饱餐一顿。 奶奶说:“如果有老鼠必定有老鼠屎。”自从猫来后,粮仓鼠迹便再无显现,邻居也说:“现在家里的老鼠都没有了。”奶奶说:“好猫管三家,好狗管三邻。” 此猫勤奋,不仅守护三家安宁,更常穿梭于邻近村落,终日忙碌不息。白天猫从大门出,晚上大门已关,全家人已睡觉,窗户上面有一格没有装玻璃,这是父亲故意留给猫每天从那个缺口进进出出,每天晚上只要听到扑通一声,就是猫回来了。 天寒地冻的时候,猫回家会直接跳上床钻进奶奶的被窝,那年代,也不顾及卫生呀,忌讳细菌呀,少年时的我也特别喜欢小猫睡在被窝里,热乎乎的,像个汤婆子。冬日的阳光下,我们会挑逗猫,猫会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叉开四肢,让我们为它捉跳蚤。奶奶说:“猫有灵性的,知道好歹。” 过了两年,我家翻建房屋,家里拆得七七八八,家里人都住在隔壁婶子家,把猫也带过去。谁知,过了几天,给猫投食的时候找不到猫。兴许是猫不习惯这陌生的环境,每天有很多做工的人进进出出,把猫吓得离家出走了。奶奶去邻居家打听:“有没有看见我家的猫?”邻居说:“听说在北面的村里有人看到了。”奶奶念叨:“平时家里没有好的吃,天天在脚跟转,现在家里天天这么多荤菜,又不晓得去哪里了,不晓得个弄到吃的。”(建房请的瓦工包伙食的,所以剩菜多)。 房屋历经从春季至秋季,七个月的建设终于完工。猫却始终未归,让我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位亲密的伙伴,奶奶失去了一个白天陪伴,晚上暖被窝的伙伴,看着孤落落的猫食盆,奢望着它或许过几天就能自己回来。 当我们差不多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在一个秋收的夜晚,冷月当空,白皙的月色,我们一家正在嗮场上堆草垛,忽然,飘来到一声细微的“喵喵”,我侧耳一听又没有。我说:“奶奶,我好像听到猫叫。”奶奶说:“我也听到猫叫。”父亲就顺着我指的方向钻进树木丛寻找,回转后说:“没有呀!”奶奶焦急地催促道:“林娟,快去喊喊它,它最听你的话。”我就钻进树木丛中唤着:“咪咪,咪咪。”我站在夜色朦胧的林子里,叶子缝隙间射进微弱的月光,光线依旧昏暗,难以看清四周,只能不停地呼唤着。突然,猫竟然有了回应。我每唤一声,它就回应一声,我边唤边往回走,它便紧跟着我的声音而来。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一看,果然是我家那只熟悉的猫。奶奶拄着拐杖,连忙进厨房给猫找食物,边走边问:“你个乖乖,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是不是被人家系在家里了。”奶奶眯着眼睛端详了一番,猫瘦了皮毛还算干净,脖子的一圈毛有勒痕,断定这猫不像是随意在外游荡的模样,定是哪家将其捕获, 不知怎么溜回来的。猫的归来,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让我们全家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 猫依旧坚守着它的岗位,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保卫家园的使命。 又是一年冬天,我放学回家,看到猫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在抖动,嘴里呕吐着白沫。我惊愕地问奶奶:“奶奶,猫是怎么了?”坐在墙边小靠背椅子的奶奶一脸愁容说:“估计在外面吃了中毒的老鼠,老鼠吃了老鼠药毒性发作乱窜,给猫逮住误食中毒,这猫很聪明的,平时死老鼠是不吃的,你父亲刚才喂了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猫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想到了归家?希望主人能够救它的命,也许想到死也要死在它的家。我蹲在猫的身旁,用手抚摸着猫的脊背,猫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我,看着猫痛苦地挣扎却束手无策。猫最后四肢一蹬,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奶奶撩起衣襟擦拭着眼睛,我们都哭了。 奶奶说:“猫有九条命,这猫有灵性,它在家就不会有老鼠,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把它的放在仓库里,让它看粮仓,等开春了再埋到后面的地里。”于是,我们把猫的尸体放进了猫刚进我家睡的纸箱里,继续放在粮囤旁。就这样,猫在我家粮仓里待了一整个冬天,那时的冬天比较寒冷,猫被冻得硬邦邦的,也许是猫的震慑,那年粮仓里没有出现一粒老鼠屎,这也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隔年一场春雨过后,奶奶说:“现在开春了,你们把猫拎后面去埋了。”我们就捧着箱子,扛着铁锹,走到房屋后面的农田里,用铁锹挖了一个小坑,把猫连着箱子放了进去,覆盖上泥土,还模仿着大人的样子,把猫的坟头垒高,插上几株在田埂边掐的小草,叶尖上挂着水珠,几朵黄色野花在春风下微微抖动,就似小猫在跳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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