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摇曳处文/柴进 我初遇格桑花，是在滇西北高原上。彼时正值盛夏，车窗外连绵的草甸如绿浪翻涌，忽而一抹浅紫跃入眼帘，继而是一片、一坡、一谷。星星点点的格桑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缀满整个天地。它们纤长的茎秆在风中轻晃，花瓣薄如蝉翼，却倔强地迎着高原的烈日与骤雨，像散落的星辰那么耀眼。当地人常说，格桑是离天最近的花。它们无需沃土，不择寒温，碎石缝中、崖壁边缘，只要一粒种子落地，便悄然扎根。我曾蹲在一丛格桑花前细看，只见细密的绒毛覆在茎叶上，以抵御夜寒；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少女提起裙裾躲避骄阳。七八片单薄的花瓣，竟能变幻出雪白、浅粉、绛紫的色泽。风掠过草甸，花浪起伏的簌簌声里，仿佛能听见它们与高原的私语。高原的天总是任性的。方才晴空如洗，转瞬便袭来铅灰的云。雨滴砸下时，我躲进了牧民的木屋，隔着氤氲水汽的窗户望去，见格桑花在雨中俯仰，细茎弯成新月般的弧度，却始终不曾折断。雨珠从花瓣上滚落，洗去尘埃后的花朵，那抹紫色愈发清亮，宛若被雨水唤醒的精灵。阿姨递来酥油茶，笑着说，“格桑嘛，越是摔打越精神。你看它们倒伏一夜，明早照样挺直腰杆开花。”她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木碗边缘，皱纹里漾着与格桑相同的坚韧。我再遇格桑，是在医院的窗台。姥姥化疗后，我从高原带回了一盆格桑。它拘谨地开在塑料盆里，远不及在旷野上的恣意，却依然每日追着阳光转动花盘。某个清晨，姥姥忽然轻声说：“进进，这花像你。”我猛地怔住，不觉得红了眼眶。那一刻，窗外的梧桐正飘落黄叶，而格桑在秋凉中却绽出最美的花。后来，花盆被带回故乡，种在父亲新垦的菜园边。视频里，白雪覆盖的陇上，干枯的茎秆仍举着几粒种子，像小小的火炬，满是希望。某日，我翻阅一本植物志，见格桑寓意为幸福，忽然泪凝于睫。原来那些与格桑相遇的瞬间，皆是幸福。当我们俯身倾听一朵花的语言时，便已踏上了幸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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