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山苜楂文/黄曼兮 春风唤醒土地,也叫醒了沉睡在泥土里的种子,漫山遍野都绿了起来、活了起来。对于倚仗天地吃饭的人们来说,此时就到了吃春菜、食春芽的季节。菜市场里的春菜琳琅满目,香椿、苦菜、春韭……但走南闯北这些年,最让我难忘的,还是位于山东沿海的老家的一种山野菜:山苜楂。山苜楂,也被一些老乡称作“山麻楂”“山马扎”“山蚂蚱菜”等,音同字不同罢了。它的学名是长蕊石头花,名字比平常称呼洋气,却生硬又拗口,所以我们更愿意喊它那些接地气的“土名”,叫起来亲切、顺口。《中华本草》里说,山苜楂的根是一种入药时被称为“山银柴胡”的中药,具有清热凉血、消肿止痛、化腐生肌长骨的功效。小时候,我曾跟父母去海边的山岭上采山苜楂。山苜楂喜欢温暖湿润的环境,春风一吹,温度上升,它就从山坡草地、灌丛乱石甚至海滩沙地间钻出来了,一丛丛、一簇簇,叶片是小小的、绿绿的细长椭圆形,茎稍微粗壮些,呈紫色或者褐色。采摘山苜楂讲究时机,得趁它正鲜嫩的时候下手。我学着父母的动作,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摘下颜色嫩绿的叶片,或者将叶片连同下方淡紫色的茎一同掐断。掐不断就说明山苜楂已经老了,不好吃。到了四五月,采摘山苜楂的人便多了起来,有提小篮子的,有拿大袋子的,但很少有人会将山苜楂连根挖起,因为大家都知道,把根留下,山苜楂就能在春风里继续生长。下一场雨后,又会有新鲜的嫩苗冒出来,等着人们来采摘。在我的老家,山苜楂有多种食用方法,如凉拌、炒鸡蛋等,但我家最喜欢的、也是吃的最多的,是用山苜楂包包子。前一天晚上发面、醒面,第二天早上,蓬松的面团布满气孔,母亲用那双灵巧的手擀出中间稍厚、边缘稍薄的包子皮。我们将山苜楂用水洗净,焯水后过凉水冷却,然后用刀切成一厘米长的小段。包子馅是有讲究的,新鲜的山苜楂一定得搭配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肉过瘦则口感太柴,过肥则略腻,不肥不瘦正好能同时激发出肉香和山野菜的清香,另外还要再加一点韭菜提鲜。将搅拌均匀的馅料放入包子皮中包好,放入锅中再醒发十分钟左右后开火,蒸二十分钟,一锅鲜美的山苜楂发面包子就出锅了。笼屉一开,整个家中都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春天味儿。胶东人临海而居,日常饮食就有鱼虾蟹鲍,生活中总少不了一个“鲜”字,而这生于山野、长于春风的山苜楂,硬是赢过了一众鲜掉牙的海鲜,博得胶东人餐桌的一席之地。平平淡淡才是真,或许山苜楂大包子所具有的清香味道让人回忆起生命中的本真,给人以返璞归真的田园意趣。离开老家二十年,我从未在外地尝过这口春意。小时候以为山苜楂是各地皆有的常见野菜品种,后来才知道,它是独属于我家乡的风味。每到春季,我总怀念以前和父母一起到山坡上采摘山野菜的场景,那时,我还是个孩子,父母年轻力壮。而今,我已成家,看着父母头上的华发,我愈发怀念往昔同采山苜楂的时光。等到假期,我一定要带上孩子,陪父母再去海边的山上采山苜楂,于熟悉的山野间,重拾温暖,创造三代人的珍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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