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聋哑人说话  1 刚子高考名落孙山，把凌乱失落的心情拾掇进行囊打好包，跟随着一群盲流到南方淘金。南方也不是他们鼓吹中俯仰皆可捡到人民币的天堂，城市钢筋水泥的房子，也是一座座碾碎梦想的血汗工厂。 所以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忙不完的生产线，听不完的喝叱和谩骂，单调枯燥的机器声都在磨蚀鲜活的青春。为了过得更自由一点，刚子选择了在工地上干钢筋工。工地上没有那么多约束，工资也比进厂高;但缺点就是女人都是黄脸婆，男人差不多都是光棍。女孩都愿意进工厂和服务行业，让身边的男孩"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刚子长得也不赖，自我阿Q还有点帅，他的肩膀也厚实宽广，也是小鸟依人的避风港，可就是不见小船驶进来停靠，空有月光照小巷。 每次打电话回家，总有听不厌的唠叨。 "刚娃仔呀，阿猫阿狗都结婚了，你是要做一个自废武功的阿三吗?" "不，老爸，我不练葵花宝典，我要练九阳神功。"刚子调侃说。 "别扯犊子，今年年底带个女朋友回家，这是最后通牒"。" 通牒归通牒，刚子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单身;说实话，不是不努力，而是逮不到机会，就算后宫佳丽三千，刚子离皇宫山高路远，待他走进长安，早就黄花菜凉了，早就名花有主了。 刚子就幻想有宫女被逐出宫外，被爱情流放，他们的不期而遇成为一段佳话，还别说，这样的便宜还真让刚子碰上了。 有一次到工业园区做修缮，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看到一个女孩情绪低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边吃饭边还偷偷抹泪。刚子一眼看出是昨晚在工业园区外面和她男朋友吵架的女孩，当时二人吵得非常凶，她男朋友也不宠着她，薅住女孩的头发就往地上拖。刚子当时又气又恨又眼红，气男孩不懂怜花惜玉，恨女孩遇人不淑碰上了渣男，如果换作刚子，他不会让女孩受伤，会倍加呵护爱情。 女孩不停的从口袋里摸出纸来，擦了一把泪又揉作一团丢在台面上，摸着摸着，她的手摸了个空。 2 刚子不失时机的递上一包洁柔小纸巾，女孩说了声谢谢，抽出纸，继续擦眼泪，继续梨花带雨。 "你的脸是天生的吗?"刚子问。 女孩一脸的问号望向刚子，"不是天生的难道还是假的?"她有点恼怒的反诘。 "哦，难怪越哭越好看，要是现在掉妆，岂不成了大花脸。"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只要头开好，后面都水到渠成，他们相谈甚欢，女孩说她叫秋菊，今年25岁，湖北襄阳人，临走时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此后，他们频繁约会，逛街晒月光，吃各种美食，当然刚子的口袋也迅速瘪犊子了，成了月光族，唉，权当一种无形投资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一天刚子看到一家新开的重庆面馆，一下子勾起了他舌尖上的回忆，刚子决定尝尝有没有家乡的味道。他和秋菊拣了一张桌子坐下，写好了菜单，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女孩，看样子年龄和他差不多，一身东北二人转的打扮，既俏皮又可爱，她捡碗上桌子都非常麻利，只是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眼眸里总是"山含黛来水含烟"，带着梨涡浅浅的笑。 面条爽滑劲道，也很契合口味，刚子连汤都喝完了，他决定用现钞结帐。"服务员，买单了"，他喊了一声，女孩只顾着埋头做手上的活儿。 "服务员，买单了。"他大声了一点，女孩还是置若罔闻，没有一点反应。 "你聋了吗?!"刚子生气地提高嗓门。 "她就是一个聋哑人，"秋菊提醒他说，"你没看到她一直不说话吗?" 刚子脸红起来，为自己的鲁莽难为情，他站起来对着女孩的背影弯腰表示歉意，女孩可能从玻璃的影子里看到了他的举动，转过身，她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刚子，纯洁得像天空里的白云，脸上依旧带着笑。 刚子又弯腰对她表示歉意，"对不起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她越故作轻松，刚子反而更加愧疚，因为他伤害了一个女孩的自尊。只见她在手写板上飞快的写着:我是聋哑人。 那一刻刚子感觉脸上滚烫，他放下50元钱，拉起秋菊逃也似的离开面馆。  3 过后隔三岔五刚子都会带着秋菊到那个重庆面馆去照顾生意，更多仿佛是以此来赎罪。 一来二去，聋哑女孩也和刚子熟悉起来，彼此之间不再那么生分和拘矜，他去的时候，她都快乐得像只小鸟，身体轻盈，在桌椅和凳子之间穿梭巡回。 她写字告诉刚子说她是大凉山人，因家里穷，不得不早早出来打工，后来赚了点钱，就开了这家面馆，她说她叫兰梅。 她的励志，让刚子肃然起敬。 他没有当面问她聋哑的原因，他不想揭开别人的痛点，后来他从侧面知道了这一点。 那天情人节，刚子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工业园区门口等秋菊，他没有等到她，却等来她发的信息: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刚子的那个心啊，仿佛被剜了一坨肉，不是舍不得，而是心疼那些打了水漂的钱，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啥?你消遣我呗，这么久了你说不合适?!拿我当备胎啊?刚子气愤的回复过去。 那你有房不?有车不?有二十万的彩礼不?别跟我说慢慢挣，那是自欺欺人的蜗牛，爬到葡萄树上要多久?!也许还没吃到葡萄就死在半路上了!家里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是我同学，读书时就心生好感，有房有车有钱什么都享受现成的。 看了秋菊发来的信息，刚子一时无语，肚子饿了的他，只是下意识的走向重庆面馆。 他坐在和秋菊经常坐的位置上，把花放在桌子上，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之间，让泪恣意的流下来，然后平复一下心情，使劲地抹掉眼泪，然后装作没事人一般。 兰梅正看过来，那眼神仿佛能洞察秋毫一般，所以他的不开心，也让她闷闷不乐，但同时她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窃喜，就好像捡着了别人丢掉的糖，别人弃之如履，而她却视若珍宝。 她端来面条放在刚子面前，然后拿起玫瑰花放在鼻子下面嗅，闭着眼睛，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喜欢吗?喜欢送给你，"刚子说。 兰梅高兴坏了，捧着花到厨房门背后，又偷偷自我陶醉一番。 经此一事，刚子和兰梅的距离更近了。 4 刚子旁敲侧击地问那个帮厨的大叔，"大叔兰梅真贤惠，如果不聋哑的话，一定会找个好人家。" "是啊，"大叔一边择菜一边回答我，"五年前读初中时因一场车祸刺激了耳涡神经，导致不能感受频率的震动引起共鸣，所以成了聋哑人，医生说除非又来一次意外的刺激，可这意外总是和明天在一起，哪来的意外?" 刚子眼睛一亮，生出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要让兰梅重新回归有声世界---聆听鸟鸣，倾听大海，感受音乐流淌的律动的声音---用一场醍醐灌顶的刺激， 说到做到，刚子开始付诸行动，每天都给兰梅送一朵玫瑰，别小觑这一朵玫瑰，可是空运来的，还带着晨曦的露水。兰梅一脸的惊喜，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看他的跟神一次比一次热烈，这种奔放的热烈总让他想起一匹动情的马在大自然里投怀送抱。 "我会给你送够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铺满你的房间，"刚子发信息给她。 "是吗?我好期待哟。"她一脸向往憧憬的表情。 可好景不长，爸妈又打电话来催婚。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刚子说，把兰梅干活的视频发给他们。 "这姑娘，模样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隔着屏幕，刚子都能感受到老爸老妈溢于言表的欢喜。 "可是，她是一个聋哑人。"他的话无啻于兜头浇下的冷水，让他们的热情归零，结冰。 干里之外，刚子都能听见冰块碎裂的声音，那是老妈发飚的怒火，"臭小子，你想气死我吗?你想让我们对着一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说话吗?或者对着一只长有耳朵的牛弹琴吗?它能听懂啥呢?" "如果我能让她说话哩，"刚子说。 "孩子啊，我真的担心你，"老妈说。 "担心我什么呢?" "担心你洗澡的时候脑子进水!"老妈说话让刚子哭笑不得，"如果你真能让她开口说话我就认了，"后面老妈又补充一句。 刚子决定回家相亲，结束这段修不成正果的爱情，他到兰梅的店里辞行，这是他们相处的第一百天，这一百天里，他们从没有单独在一起花前月下的逛过街，也没有牵过手，只有一种朦胧的情愫，这种情愫像恋人，像亲人，像左手与右手，天生长在一个身体里，失去彼此都会心疼。  5 "我要走了，因为这里找不到爱我和我爱的人，对不起，我不能兑现承诺，家里逼我回家相亲。" 刚子又是手语又是发信息，兰梅看了，瞬间愣在那里，眼里蓄满了星星样的晶莹，她忍住不让星星落下来，可刚子看到她的喉咙在不停蠕动，吞咽着苦涩和憋在心里的泪，她呆愣了好几秒，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然后她猛的起身，冲进卫生间，关好门，他听见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再出来时她脸上是雨打芭蕉的水痕，刚子的心也碎了一地。 她看着他，用依依不舍的眼神。接着拿起手写板写字，每写一个字中间都会停顿一下，她停顿了三下，又犹豫了一下，擦掉，又重新写，写好了翻过来给刚子看，刚子啼笑皆非。 手写板上写着:我喜欢给你做面条。 我妈也喜欢给我做面条，刚子回复信息给她，然后不再停留，出门，慢慢朝外走。她跟了出来，他始终和她保持一段距离，让她追不上他，但也不至于跟丢，他不时地回头望，见她没反应，忽然拐进角落里躲起来。 跟丢了刚子，兰梅就跟自己急眼了，她自责她懊恼，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的捶打，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仿佛憋着一口气，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停。 虽然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刚子心里也难受，但他没有心软，这是他设想中的一部分，不能功亏一箦。 忽然她站起来，摇了摇脑袋，几欲摔倒。 "阿海，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 她的一声喊，喊亮了刚子眼里的春天，喊亮了整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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