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May. 08.2025 ![]() ▽ ▽ 昨天终于下定决心来扎针灸了,上一次与针接触还是去年夏天,陆陆续续一直扎到了十月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诊所打交道,都会让我失去一些对活着的渴望,好像人活着也就这么回事,一辈子不过弹指之间。 我躺在病床上,像砧板上的肉,那种任人宰割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之后,大夫在我头上、腿上、手指处各下了几针。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倒也不怎么疼,只觉一阵酸胀,随后便麻木了。有时候像触电一样牵动一丝剧痛,刹那间又消失了,像极了我每次吃过止痛药后,便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痛苦。 留针的四十分钟里,我独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头上插着针,稍一偏头便牵动神经,疼得厉害,于是便只有僵卧着。我盯着天花板上一块水渍出神,那水渍边缘泛黄,形状颇像一只展翅的鸟,又像一片枯叶。我想起小时候做阑尾炎手术的情形,虽然那时高烧让我有些糊涂,但手术室里的一切我都记得。医生给我头上放了个铁架子,然后又罩上了蓝色的布。那是我的脑袋第一次住单间,还有点不知所措,无聊之际只有盯着那些铁锈解闷。那些锈迹很有艺术感,我因此编出很多故事出来,而后又想,一定要记住这些形状,等到下一次见面时能一眼相认。随后又发觉这种念头很不吉利,立马在脑海里一顿呸呸呸。 那时的我还以为这辈子的健康都会通过一场手术换来,殊不知人间的病痛才刚刚开始。 ![]() 隔壁床位的帘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个老妇人在呻吟。她每呻吟一声,便有个年轻女子低声安慰。那声音极轻,却透着疲惫与无奈。我想,这世上的人,大约没有几个是真正无病的。有的病在身上,有的病在心里。而医院、诊所这些个地方,不过是将这些病集中展示罢了。 针还扎着,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我开始数自己的呼吸,一、二、三……数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想到,这呼吸之间,有多少生命正在消逝?又有多少生命正在诞生?我们这些凡人,不过是夹在生死之间的过客,却偏要把自己看得多么重要。 老妇人的呻吟渐渐弱了,年轻女子开始小声打电话。“……大夫说还要敷药……钱我已经交了……你别来了,来了也没用……”断断续续的话语里,藏着多少生活的重担?我闭上眼,想象那女子的面容,想必是憔悴的,眼下挂着青黑,嘴角却还要强挤出笑来。 四十分钟终于到了。医生拔针的动作利落得很,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嘱咐我多休息,少思虑。我走出诊所,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街上行人匆匆,各自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无人知晓我刚才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胡思乱想。 ![]() 下班后,照例陪小儿在小区玩耍。他找到了好友一起追逐奔跑,而我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晃动。忽然一阵风吹来,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抬头望去,原来是路边一棵不知名的树上开了花。 那花极小,淡粉色,五瓣,每两瓣之间还夹着一截绯红的丝絮,花蕊像烟花一样绽放出来,精致又柔美,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阳光透过花瓣,显出几分透明来,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片。我走近细看,发现这树上的花虽小,却开得极盛,一簇簇挤在一起,热闹得很。花瓣薄如蝉翼,风一吹便轻轻颤动,却始终不肯落下。 小儿跑过来,问我在看什么。我指给他看那些小花,他踮起脚尖,鼻尖几乎碰到花瓣。“妈妈,它们好小啊,但是好漂亮。”他说。是啊,好小,却好漂亮。这些无人注意的小花,在这城市的角落里,自顾自地开着,不为人赏,不为蝶恋,只为完成一次生命的绽放。 回家的路上,小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我们慢慢跟在后面。忽然想到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里写道:“生命本身就有一种野蛮生长的力量,它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依赖任何人的目光。”人生在世,大约也如这小花一般。我们自以为多么重要,实际上不过是万千生命中的一员。我们会痛,会病,会为生活所累,会为琐事烦恼。但也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哪怕无人看见。 ![]() 夜晚灯火降临。我坐在飘窗上,看眼下城市的夜色。那些亮着的窗子里,有多少人正在经历各自的悲欢?有多少人正在病痛中挣扎?又有多少人正为明天的生计发愁?而我们,不过是这浩瀚人海中的一滴水,却偏要激起自己的浪花。 头痛似乎好些了。我想起医生的话:少思虑。但人若停止思虑,与草木何异?我们被赋予思考的能力,却又被这能力所折磨。就像那些小花,明明可以安静地生长,却偏要开出耀眼的花来,然后凋零。 夜更深了。天上的星星稀疏地亮着,像是被随意撒落的针尖。我忽然觉得,生命或许就是由这无数的针与花组成的——疼痛与美丽,束缚与自由,世俗与诗意,交织在一起,无从分割。 李娟还说:“人这一生,不过是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成一场又一场微不足道的坚持。”那些针尖下的疼痛,那些无人问津的花朵,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与忍耐,或许才是生命最真实的模样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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