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絮语》 晨雾还未散尽时,我已踏上木栈道。昨夜的露水沿着竹篱笆滴落,惊醒了伏在苇秆上的蜻蜓,它们振翅的刹那,整个西溪的水面都泛起涟漪。摇橹船从柳荫深处荡出,船娘的红头巾掠过垂丝海棠,惊起白鹭掠过三基鱼塘——那些传承千年的鱼鳞状塘泊,此刻正吞吐着城市的呼吸。 在烟水渔庄的转角,我遇见八百岁的银杏。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藏着范仲淹疏浚河道的竹简,当年他率众夯筑的捍海堤,如今成了游人拍照的浮雕墙。茶寮里的老者用紫砂壶续着龙井,絮絮说着南宋皇族南渡时,如何在这片水网中遗失玉佩,从此每片浮萍下都栖着半阙《临安词》。 河渚街的糕版师傅正在雕刻梨花模子,木屑落在青石板上,竟与三百年前薛德华刻刀下的纹样重叠。隔壁的非遗传人洪立萍守着竹编小花篮,篾条在她指间跳跃,编织的何止是容器,分明是水乡女子待嫁时羞赧的黄昏。转角书店的玻璃墙倒映着茑屋的飞檐,电子屏与雕花窗棂在暮色里达成微妙的和解。 暮色漫过秋雪庵的檐角时,最后一缕夕照正点燃芦苇荡。那些银白色的穗子像未寄出的信笺,在风中沙沙书写林纾笔下的西溪日录:"珠帘随风洒析,散而为帘也"。忽然有蛙鸣自深潭口传来,应和着观鸟塔传来的快门声,此刻的寂静比市声更喧嚣。 夜色浸透福堤的石板,苔藓沿着苏轼的诗句攀援。保安亭亮起暖黄的灯,照亮"西溪且留下"的朱漆匾额——当年高宗随口一句赞叹,竟成了整片湿地最沉重的诺言。我站在观光电瓶车站台,看末班车载着倦鸟归巢的游客驶向霓虹深处,而八百年前的摇橹声正从水底慢慢浮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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