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我坐立不安地搅动着面前的茶杯,偷偷瞄了一眼对面那位穿着得体的老先生。他正专注地品茶,眼角的皱纹像是岁月刻下的年轮。这是我五十二岁生日后的第一次相亲,心跳比第一次走进高考考场还紧张。 "李女士,我想我们应该开门见山地聊一聊。"老先生放下茶杯,声音沉稳,目光里带着某种我看不懂的审视。 我点点头,强装镇定:"王先生,您说。" ![]() "我这个年纪找伴侣,就是图个晚年有人照应,您看我们..." 我没等他说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王先生,我想先说说我的条件。" 茶馆的老板娘正好端着茶壶路过,听到我这句话,放慢了脚步。我知道她在偷听,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今年五十二岁,退休金只有两千多,没有社保,希望对方能帮我交社保,每月给我五千块钱零花钱,家务活我可以多做些。"我一口气说完,脸涨得通红。 老板娘的脚步彻底停住了,茶壶在她手里晃悠了一下。 对面的王先生——这位六十八岁的退休教师,先是一愣,然后摘下老花镜,缓缓擦拭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消化我说的每一个字。 "李女士,恕我直言,这办不到。"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转身走开。我的脸一阵发烫。 其实,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五十多岁还要靠相亲找依靠的地步。 三十年前,我是镇上供销社的会计,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当地一家国企的技术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谁知九十年代末,国企改革,丈夫下岗后一蹶不振,开始酗酒打牌。为了养家,我辞了工作,摆起路边小摊。 "摆摊能有什么出息!"丈夫酒醉后常这样吼我,"你看看人家王二妹,下海经商,都买房子了!" 我没告诉他,王二妹"下海"的是什么"生意",全镇人都心知肚明。 女儿考上大学那年,丈夫因酒精中毒住院,一查竟是肝硬化晚期。照顾他的三个月里,我的摊子荒废了,积蓄也花光了。他走后,我欠下一屁股债,只能借钱供女儿完成学业。 好在女儿争气,毕业后进了外企,还嫁了个不错的小伙子。可年轻人工作忙,又要还房贷,能顾上自己就不错了。我不想拖累他们,咬牙在社区找了份保洁工作,勉强度日。 去年体检,医生说我有严重的腰椎问题,再这样干重活,怕是要瘫在床上。女儿心疼我,每月接济些,但我知道她经济也紧张——刚生了二胎,婆婆身体也不好。 同事小赵知道我的情况后,说她表姐在做红娘,专门给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牵线。 "阿姨,现在好多老头子有钱又寂寞,找个伴又能照顾他,多好!"小赵拍着我的肩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起初觉得难为情,可转念一想:我这把年纪,难道还指望天上掉馅饼? "李女士,"王先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每月退休金七千多,供楼给小儿子,还要资助大孙子上大学,自己都紧巴巴的。" 我默默低头,羞愧感和失望一起涌上心头。 "不过,"他顿了顿,"我觉得婚姻不该是纯经济交易。我找伴侣,是想有个说话的人,能互相照应。"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做了一辈子老师,没什么大钱,但会做一手好菜,房子虽小但收拾得干净。"他的眼睛里有种真诚的光芒,"如果您不嫌弃,可以先来我家吃顿便饭,看看我住的环境?" 我一时语塞。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用金钱衡量一切——毕竟,没钱的日子我过怕了。可眼前这位朴实的老人,却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理想:简单而有尊严地生活。 "我...我考虑考虑。"我支支吾吾地说。 告别时,王先生坚持把我送到车站。等车时,他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这是我自己晒的茶叶,比外面卖的好。" 我接过纸袋,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每月那五千块钱,还是晚年有个人能陪我喝茶聊天? 公交车在黄昏的城市里缓缓前行,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茶叶,第一次觉得,也许,人生还有别的可能。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给王先生发了条信息:"周末,我可以去尝尝您做的菜。"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笑脸表情。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原来,爱情和体面,在任何年龄都不该是二选一的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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