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空厂 :“隨園一脈”袁鏡蓉女史《仕女圖》

 自由书画谈 2025-05-08 发布于河南

“隨園一脈”是有清豪門閨秀袁鏡蓉所作《紈扇仕女圖》上鈐的一方押角印。

 “隨園”是滿清乾隆四年(1739)進士袁枚的晚號,袁枚(1716 -1798)字子才,號簡齋,晚號隨園主人、隨園老人。浙江錢塘(今杭州)人,祖籍浙江慈溪。有清著名詩文家、文藝批評家和美食家。

袁鏡蓉(1787 -1948後)活躍於嘉道(1796 -1840)間的閨秀詩人和仕女畫家,伊或字或號月蕖,亦作月渠,别署月蕖軒。江蘇華亭(今上海市松江區)人。浙江會稽(今紹興)工部侍郎吳梅梁室。其父袁厚堂,官河北廣宗知縣。祖父袁秉直,歴官至江西布政使。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袁鏡蓉《女仙圖》,張度題識、鈐印

因袁枚、袁鏡蓉同姓,皆享詩文,且年代亦對上號,故有好事者牽強附會稱袁鏡蓉是袁枚的女孫。2018年上海《書與畫》雜誌第8期刊發了一篇《中央美術學院中國古代人物畫山水畫收藏概說》(作者薛永年  邵彥)文章,其中有曰:“在道教題材的繪畫中……清代後期女畫家袁鏡蓉,據畫上張度題,系袁枚孫女,她的《仕女圖》系較為罕見的閨秀畫家畫女仙,畫中女仙乘鹿車,她與女侍二人皆作采藥毛女打扮,為道教題材……”文中提及的題識者“張度”有名有姓,渠字吉人,號叔憲,又號辟非,晚號辟非老人,又號抱蜀老人、松隱先生,自署無意識界老衲,浙江長興(一作仁和人,誤)人。“大典”《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對其介紹尤詳,曰:

明佚名《女仙圖》

官河南知府。家富收藏,與潘伯寅(祖蔭)、陳壽卿(介祺)研究金石之學。又喜治小學,善篆、隸。年逾五旬,始從事繪畫。山水筆意沈著,設色古厚。所作人物有漢畫像意。於畫帖鈐一“張”字印,乃元戳。又有“度”字長方印,係秦印。卒年六十六。[寒松閣談藝瑣錄、泉園隨筆、韜養齋筆記、長興詩存、箬溪藝人徵略、海上墨林、清畫家詩史]

張度是學者,難道渠不知道袁枚是浙江錢塘(杭州)人,而袁鏡蓉是江蘇華亭(今上海市松江區)人嗎?這種邏輯上的低級錯誤,應該不會犯的。那為什麼中央美院美術館有收藏、薛永年氏、邵彥氏不做考據便信口對張度題識的《女仙圖》在文中予以肯定呢?薛、邵文中未附《女仙圖》,筆者從《中國美術學院館藏精品大係中國古代書畫卷》(范迪安總主編)找到了袁鏡蓉的《女仙圖》,圖片說明僅作:“袁鏡蓉   女仙圖 軸 清 紙本設色 縱102厘米、橫48厘米。”而沒有學術性的對作品釋文款印和題跋。這裏筆者據藏畫卷内的圖片,對袁鏡蓉《女仙圖》作以釋文和釋印。

張度題識、鈐印

《女仙圖》畫家未署款鈐印,而是憑著“張度題”斷定是袁鏡蓉的作品,張度行楷長題曰:

袁鏡蓉字月渠,隨園老人女孫,吳侍郎梅梁淑配也。能詩善花鳥,畫仕女尤長,豔而不冶,秀雅有唐人筆韻,洵為嘉道間閨秀之傑出者。與先祖母鐘太夫人結姊妹行。此幀係其手贈,余幼時即見之,迄今幾四十年矣。無題 款印記,久恐失傳,志其姓字原委,如此後人鑒者庶得信有徵焉。時光緒二年歲在丙子二月花朝,叔憲張度題。”

題左鈐印“張度”朱文、“叔憲”白文,引首“辟非”長方朱文,右下角鈐“叔憲所呆”白文、“侍壁經堂塙定真品記”白文。“呆”古字同“保”,“保”通“寶”,《史記·周本記》:“命南宮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塙”亦作“墧”,“確”的古字。

據張度題識“字月渠”,確定袁鏡蓉字月渠。至於“隨園老人女孫”,疑問很大,以致筆者懷疑此“張題”的真偽。“有唐人筆韻”也不敢苟同:唐代仕女豐腴厚體,《女仙圖》上三位女仙䊹腰削肩,有明人唐、仇(唐寅、仇英)風神。畫史上流傳有一幀標為“明佚名仙姑白鹿車圖”的仕女畫,袁鏡蓉《女仙圖》是臨摹的此幀(見圖),不知張度看到此幀否?“嘉道間”即西元1796至1850年,張度生於道光十年(1830),卒於光緒三十年(1904),年齡上符合“幼時即見之”。“迄今幾四十年”與“時光緒二年”亦對得住。光緒二年(1876)減去四十年是1836年,正和張題“幼時即見之”。

 “女孫”即孫女,《史記·陳丞相世家》:“張負女孫五嫁而夫死,人莫敢取。”《漢書·張湯傳》:“其女孫靜敬為霍氏外屬婦,當相坐。”顏師古注:“女孫,即今所謂孫女也。”而“隨園一脈”之“一脈”,雖亦表示血緣或傳統的連續性,常說某個家族的後代子孫是一脈相承的,但此“一脈”與“女孫”不是一個意思,所以“隨園一脈”不能斷定為“隨園女孫”。

早幾日江南拍得兩軸袁鏡蓉《仕女圖》,其中一軸上右下角鈐印“隨園一脈”朱文,故才引出些許話題。下面來說這兩軸《仕女圖》。

袁鏡蓉《纨扇仕女圖》78.5X20cm

兩轴《仕女圖》 都是78.5X20cm的設色絹本。其中一軸仕女拈紈扇,故擬名《紈扇仕女圖》。圖中仕女坐在青綠的石頭上,左臂倚石,䊹嫩的右手拈著一柄紈扇,扇上畫著青綠紅果的相思豆。湘妃竹的曲欄間,碧葉粉紅的牡丹花開得香妍,滿楮的紅豆春思寓意:“此物最相思”、“欲書花葉寄朝雲”。畫中主景是翠竹和芭蕉,用筆細勁,設色明碧。竹子有“翠竹依依映月斜,相思如夢繞天涯”的思君之意,芭蕉亦有“芭蕉葉葉為多情,自是相思抽不盡”的懷春之情。另一軸上仕女倚著一棵綠葉紅果的古樹,邊上湖石牡丹,“紅果”、“牡丹”亦皆思春懷情之意韻,是故此圖當擬名《春思圖》矣。

袁鏡蓉《纨扇仕女圖》局部

既是“思春”,兩位妙齡仕女當然掩飾不住內心喜悅的心情,淡淡的微笑裏透出甜美,蕩漾在幸福之中。畫筆多取法唐寅,面部柳眼櫻唇,下巴尖俏,有弱不禁風的婀娜之態,的如張度所評“豔而不冶”。亦極秀雅,但非是“有唐人筆韻”。娟秀的行楷小字落款,《紈扇仕女圖》上署款:“庚子嘉平月,袁鏡蓉畫。”鈐印“鏡蓉印記”白文,右下角鈐“隨園一脈”長方朱文。“庚子”是道光二十年(1840),與張題《仙女圖》創作年代差不多。《思春圖》款曰“月渠袁鏡蓉寫”,鈐印“月渠”朱文。

袁鏡蓉《纨扇仕女圖》款印

據辭書所載、著述序跋、張度題識,編輯出袁鏡蓉的小傳,曰:

袁鏡蓉字月渠,亦作月蕖,別署月蕖軒。《歷代婦女著作考》(胡文楷著,1957年11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收有袁鏡蓉的著作,曰:

月蕖軒傳述略一卷(清)袁鏡蓉撰   崑山胡氏書目著錄(見)

月蕖軒詩集一卷  同上

鏡蓉,字月蕖,江蘇華亭人,侍郎吳粲妻。

是書道光二十八年戊申(1848)刊本。《傳述略》有莊仲方序。文二十二篇。楊鉅源跋。《詩草》有弟克家、莊仲方、姊羅本周序。凡詩一百二十首,詩餘二首。後有莊斅、蔡振武、俞承德跋。

袁鏡蓉《纨扇仕女圖》“隨園一脈”印

 “侍郎吳粲妻”,似不正確。據《月蕖軒詩草》(道光戊申十月上浣張金鏞題簽)之《序》曰:

予長姊字月蕖,幼時隨先君子厚堂公學,即能詩文。先大父柏田公愛之甚,爲之擇壻歸會稽吳梅梁少司空,隨任宦遊一至楚再至蜀,道經數萬里,奔走二十年。凡名山大川以及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人情喜怒哀樂之變態,無不蘊於中而發於詩……

袁鏡蓉《思春仕女圖》78.5X20cm

袁鏡蓉父厚堂官河北廣宗知縣,“先大父(祖父)袁柏田(秉直)歴官至江西布政使。老公“吳梅梁少司空”,名傑,字梅梁,亦作字卓士,號梅梁,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嘉慶十九年(1814)甲戌科二甲20名進士,  歴官內閣學士,官至工部侍郎。曾出任貴州按察使、順天府丞。道光十三年(1833)疏論川南少數民族事務,主張先剿後撫,以除內奸、分疆界為善後之策。後連續主持順天鄉試及會試。道光十六年(1836)卒。

袁鏡蓉《思春仕女圖》局部

胡文楷所謂“吳粲妻”應是“吳傑妻”之誤。“粲”與“傑”兩字有相似處。《序》文中明確袁鏡蓉的祖父是袁柏田(秉直),徹底推翻了張度所題“袁枚孫女”。

袁鏡蓉《思春仕女圖》款印

袁鏡蓉未享畫名,歷代畫史典籍若《清畫家詩史》寒松閣談藝瑣錄》《清民兩代金石書畫史》《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愛日吟廬書畫叢錄》等皆未收袁鏡蓉的辭條。關於袁鏡蓉善畫,除了張度題識“白紙黑字”被央美美術館肯定外,再有“白纸黑字”是一本當代作家石繼航所著《貓咪的腔調》之《歷代貓詩(詞)選粹》一章,收了袁鏡蓉《春閨(其四)》絕句,曰:

春閨(其四)   [清]袁鏡蓉

  綺牕日暖透輕綃,花樣新翻未易描。

  繡到鼠姑暫停手,戲將紅綫逗雛貓。

解析

才女寫貓,往往多有情致,不似鬚眉濁物之輩,往往大掉書袋,言論也刻板陳腐。

本詩作者袁鏡蓉是一位名門閨秀,爺爺是江西巡撫袁秉直,父親是廣宗知縣袁厚堂,老公是工部侍郎吳傑室。

袁鏡蓉詩詞書畫俱佳,著有《月蕖軒詩集》一卷。這首詩題名為《春閨》,共有五首,這是第四首。從詩意看,應是作者少女時代的作品。

不知作者所云“袁鏡蓉詩詞書畫俱佳”從何而來?似亦不太靠得住。主要是因為渠所編袁氏小傳,很不專業:(一)袁鏡蓉“爺爺是江西巡撫袁秉直”有誤。秉直官終江西布政使(副省長級),非是巡撫(正省長級);(二)“老公是工部侍郎吳傑室”,此句不通,多了個“室”字。

袁鏡蓉《貴妃出浴圖》

山陰近代名作家周作人(1885 -1967)在其《周作人自編全集》中亦有述及袁鏡蓉:“此外又加上《月蕖軒傳述略》一卷,袁鏡蓉著。”但遺憾的是,文中未云及袁鏡蓉的生平行誼。若是周作人有“書畫俱佳”之謂,那就有說服力了。

明仇英《貴妃出浴圖》

袁鏡蓉的畫跡流布,查拍賣紀錄,最近兩年除了上述這兩軸《仕女圖》,杭州西泠印社(紹興)2024秋拍“中國書畫古代作品專場”,一個標的投拍兩幀袁鏡蓉的《仕女圖》(皆28X22cm),其中一幀署款:“丙申初春,月渠袁鏡蓉。”鈐印“袁鏡蓉印”白文、“月渠”朱文。另一幀未署款,只在左下角押“隨園一脈”長方朱文。“丙申”是道光十六年(1836),與本文所述《仕女圖》創作年代“庚子”(1840)為同一時期作品,署款小字行楷書風亦接近,更為接近的者,三件作品上的三方用印是相同的。2025年中國嘉德(北京)嘉選三月拍賣會“聘珍——中國書畫嘉選專場”,投拍一軸袁鏡蓉《出浴圖》(82. 5X40. 5cm),署款:“嘉慶辛未初夏,摹仇實父本,華亭袁鏡蓉繪於月蕖軒。”鈐印“袁鏡蓉”朱文。“嘉慶辛未”是嘉慶十六年(1811),畫家生於1787年,此時24歲,屬早年筆。所以此圖署款是很工整的小楷,畫上三位的面容以唐人畫仕女法施筆,高古遊絲描人物衣服褶紋,細勁有神。人物面部塗粉很重,體態豐腴,大概據此張度題識袁鏡蓉畫仕女“有唐人筆韻”亦未可知?不過此軸《出浴圖》(見圖)亦有難解之處:圖中楊貴妃竟是穿著大紅的三寸金蓮。找到仇實父所繪《出浴圖》(見圖),圖中楊貴妃雖然亦穿的紅鞋,但卻是隋唐時期婦女常穿的木屐款式。“三寸金蓮”起始於五代至北宋時期,至明清達到頂峰。袁鏡蓉筆下楊貴妃的三寸金蓮,明顯的明清漢族女子穿著的款式。再有,作為豪門小姐,把披著透明白紗的楊貴妃畫成了春宮似的近乎裸體,很不符合袁鏡蓉大家閨秀的身份,這亦極是讓人難以理解的。

        2025年浴佛節於空厂夜牕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