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写信, 却把萱麻草和黄昏, 都卷进面皮里。 我咬一口, 就咬碎了千里外的风, 咽下整个故乡的黄昏。 她粗糙的手, 擀过的面饼, 比字典更懂得, 怎样安慰一个异乡人的清晨。 后来我尝过许多精致点心, 甜的、咸的、酥脆的, 可舌尖还是在夜里迷路, 总回到她灶台前的那只粗瓷碗。 远嫁的月亮, 很多时候瘦出一道缺口, 是她用掺入蒜粒的口袋, 补全我思念的圆。 孩子们在院里拔出一颗颗甜脑袋时, 她悄悄往我碗底, 多压一层蒜末。 “哭啥?”她抹一把我的眼角, “苦辣吃多了,就啥也不怕了。” 一碗糊糊, 半生温暖。 能裹住, 我溃散的乡愁。 胡基沟的水土养人, 养出她骨血里渗出的仁慈。 我咽下的何止是背口袋, 是故乡的云, 是她用柴火慢慢煨暖的寒冬。 这个嫂子,她叫程兰。 六点三十分,雾气未散, 柳枝蘸水,写一行潦草的诗, 被晨跑者的脚步轻轻擦去。 长椅上,昨夜的露珠, 还留着月光的不舍。 北川河在此拐弯, 把倒影塞满信封, 寄给下游的野鸭。 长椅边,空矿泉水瓶 盛着未说完的絮语, 等风来认领。 小木桥上,露珠在脚尖碎开, 慢跑者掠过—— 他的影子比身体更先抵达弯道。 而桥墩下,一只只空闲的小船, 正代替某个酣眠的流浪汉, 接住第一缕阳光。 卖焜锅馍馍的三轮车吱呀摇来, 广播里女声字正腔圆: “今日晴,北风二级……” 突然,一只白鸽从远处腾起, 所有抬头的人, 瞬间成为年轻的雕塑。 作者:李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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