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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舟:再颠簸的日子,也要闪亮地过 | 我的名著故事

 早茶夜读 2025-05-09 发布于北京

 

第1631夜


03

再颠簸的日子,也要闪亮地过

文 / 刻舟

前情提要  

刻舟:我路过了很多书脊 | 我的名著故事

刻舟:她的感受,共情了我 / 我的名著故事

我说,李娟与我的感受最为接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我自己也挺想弄清楚。

李娟的祖籍也是四川的,虽然她生活在新疆的荒野里,我则生活在她讲的她祖母的老家那样的环境里。

重重的竹林边,最开始是我的曾祖父修的泥巴竹篾筑成的两层土楼,后来爸爸推倒建成两层砖房,我家的根基一直在那片属于我爷爷的地上。

我房间的窗外,永远是那么一大片地势高于我家的青绿竹林。细长的竹叶飘落,堆满了窗槽,久了就枯黄,但上面还是源源不断地飘来新叶,一层一层地腐朽着,直到被我一把拂了下去,落在窗下的流水沟里。

不能开窗,会有飘零落进来。但我必要开窗,竹林丛中还有一棵生在坡边,年月太老因而半倾半倒的桂花树。

四川的竹,一年四季都是绿,隔的远了,看起来永远那么蓬勃。但我生长在它的脚底,竹的清香里,有朽坏的气息,而且是伴生的,共生的,无法剥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生长在竹林的脚底,我的床头正对着竹林,抵着墙壁,所以我总在夜梦里听着竹子抽条的声音。这应该是想象,流水的声音倒是确定无疑的清晰,那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床头就只与流水沟一墙之隔,没有粉刷只是黄砖的墙面上总是湿润的,显得灰黑。

刺亮的阳光从竹林缝隙里拐七拐八,突破重围才斜斜照起来,而那凋落的竹叶打着旋落在我房里的砖地上,“chua——”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我过早地思考生死的问题,并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认为自己孤僻又奇怪。后来我遇到史铁生,也才发现,只是周遭没什么声音,而房间太寂静罢了。

就像……就我的感受来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感受是最真实的。

不是什么对的错的,好的坏的,真的假的,而是感觉是怎么样的。感受,很玄妙。我后来发现,我是个很爱说“我认为……”“我觉得……”的人,这种“我觉得……”就是一种我的个人感受。

我的感受……个人感受……除了那些在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该是不值一提的。对于我自己来说,我的感受就是我这棵树伸展出来的枝丫全部,他们摇动在风雨中。

就像我二叔,亲朋好友都说他好吃懒做不负责任,但我却一而再,再而三记得他给我的感受。那时我那么小,我悬空着腿,和他坐在一条长条凳上,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他从桌上搁的远远的碗里夹肉给我,嬉皮笑脸地对我这个小孩子说,可别因为是女孩儿就脸皮儿薄。

这些全部都是感受,我不知道我的感受对不对,我以前会担心不对,现在我想,不对又会怎么样呢?

以前,我喜欢向着朋友倾泄我的感受,后来我不再喜欢说我的感受,可我没什么知识,我只好讲我的感受。

我偶尔会想,共鸣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我最近才领悟到,原来部分是关于流动的感受。

我开始觉得所有的这些词汇,都不是躺在沙滩的死鱼,是活在水里的灵动的精灵,就像是“流动”。

就像李娟随着她妈妈在阿勒泰地区四处辗转一样,我不愿意用辗转,总觉得不如流动。想象一下,就像水的流动,带动了泥沙,大点的洪流带动石块,她的流动一定不是只有一大堆的家伙什被搬来搬去,她被搬来搬去,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言传的感受。

就像她说的,她和妈妈奶奶在荒野里扎了个帐篷,遇到要把一切掀翻的风,篷布被全世界的雨敲击撕扯,她躲在那么单薄的一层阻隔物之下,感受着所有的声息。这也是流动的一种,也是流动的组成部分,这才是流动的真义。

而我,不也这么流动着吗?

我出生之前,爸妈结合了,他们也被村落和田地、家庭分了出去。

几份薄地养不活几张嘴,他们带着铺盖卷进了城区,在城市边上的一个农贸市场安了家,一去就是十年。

我们的家就围着这个小小的农贸市场搬来搬去,而且我惊奇地发现,越搬越离市场越近。

最开始我们住在一片荒地里,连绵的是单层瓦片房,沿着一条小路修了一排,小小的一间就是一户。四周都是杂树杂竹,夏天就闷热得蚊虫没一刻停歇。

后来就住进像是如今的临街店铺那样带卷帘门的空间里,一个长方体空间里只有三堵墙和一扇卷帘门,这样大的空间里被爸妈用两张床分割开来,床上挂了白白的蚊帐,最底下软软和和地垫了干稻草。那地方再往外走一点就是田地了,这是爸妈从附近向人家要来的。稻草上再垫一层乡下用旧衣服打的灰色棉被,被那竟不薄的蚊帐一围,我和妹妹睡在里面实在香甜。

每晚的睡前仪式是把卷帘门用铁钩拉下来,得用大力才能抗衡那种自动往回缩的力量,到了腰的高度,就拉住帘门底下的“把手”,狠狠往下一按,一下子,好像所有开阔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大而空的空间。

后来又换了个带卷帘门的地方,就在市场后面临路的地方,但到底不像个家。最后我们住进了农贸市场背后的那片房子堆里,拥有了一个推拉门的安身之所在。

再后来我快上初中了,依托着生活的农贸市场里面修起了一个又一个砖石水泥加白瓷砖筑成的台子,市场旁边一下雨就稀烂的泥巴路也换成了净净的柏油路,一切都越发规整了。他们却发现原有的利润空间像是有了虫洞的菜叶子,越发缩小了,然后他们就回了乡村,进而在流动的农村市集上讨生活去了。

我感觉到遗憾。

在我声称我要向李娟学习之时,我明确感受到这种学习的不可能性。

我读过一些作家的散文或者小说,我边看边点头表示赞赏,然后这些赞同的心情,随着书页一合,就关在这本或厚或薄的纸页里了,或许多少年我也不会再翻开。

但我不仅赞赏李娟,我还生出想要向她学习的想法。学习什么?你问我。我又重新看了一遍她的作品,学习什么?我问自己。

往事历历在目,我提笔要写,发现自己以为清晰的事情,细节全都模糊不清了。我生出一种怅然,这时我感觉到李娟的幸运,至少她写她的生活时,她还处在那种生活里,她的过去离她并不算遥远。

而我呢?我已经离开四川多少年了啊。

我那个清秀的村庄,因为贯穿村子的一条快速通道上来去的车流而尘土飞扬,家门口几百年的稻田已被建成了房屋,连那条亘古的小溪都断流了(被上游截流了)。

我们那片区域因为一条连通市县的快速通路,如今变成了各种私营小作坊聚集地,还有很多养鸡养鸭养猪的,有一段时间上房子那边的林子里好多死猪儿,臭气熏天,村组的人怨声载道,后来才有所改善。

又有多少地方、多少事情的记忆层层叠叠地覆盖在过去的记忆之上?

我喜欢李娟,她比起其他留名的作家或许不值一提,她这么普通,这么平凡,但她生活的态度,她的向外的眼睛,她的热烈又寂寞的心,都让我感觉到喜爱。

她远远地站在荒野里,她看起来这么亲切。亲切地好似在说,再颠簸的日子,也要闪亮地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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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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