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春秋勤善路，三十二载念母心。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素笺为祭，追忆母亲平凡而伟大的一生。那些浸透岁月的故事，在时光长河里泛起粼粼波光，每一瞬都闪耀着她至真至善的灵魂。 自幼年记事起，母亲便将善良、勤劳与正直的种子，深深种进我的生命土壤。她常以温暖而坚定的语气教诲我们："女子之手不可紧攥，当予人以宽和。家中但有所余，便应倾己所能，襄助他人，万勿吝啬，此乃'越舍越丰饶'之理。"这朴实的话语，如春日细雨，浸润着我们的心田；而她更用一生的行动，将这份善意谱写成动人的乐章。 回望往昔，那是一段物资匮乏、举步维艰的岁月。父亲因眼疾缠身，一目失明，另一目仅存微弱视力。在计划生育尚未实施的年代，母亲孕育了七男一女。然而，命运多舛，在人民公社大跃进的特殊时期，两位哥哥不幸在五岁时夭折。那时，父母每日天未破晓便投身集体劳作，披星戴月方归。孩子们偶染风寒，身发寒热，因无人照料，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母亲还曾经历两次小产之痛，其中的艰辛与苦涩，难以用言语尽述。即便家中人口众多、劳力稀缺，生活捉襟见肘，母亲依然省吃俭用，向贫苦人家伸出援手，用自己的微光，温暖着他人的世界。 这份对他人的无私，同样倾注在操持家中大小事务上。母亲的美德，不仅在于天生的仁善，更彰显于勤勉持家的坚韧。那时，家中养着一头老母猪，每年还会饲养两头黑毛猪。每日破晓时分，当整个世界还在沉睡，母亲已提着两只硕大的竹篮，迈向菜地。 犹记有一次，浓稠的夜色尚未褪去，乡间小路被黑暗吞噬，唯有母亲匆匆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庞大的黑影——一头体格壮硕的野兽正悠闲踱步，眼睛里发出那种独特的绿色折射亮光，很是吓人和悚人，而那厮对身后手无寸铁的母亲毫不在意。母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却强自镇定，用颤抖的声音试图驱赶危机。就在孤立无援、绝望之际，村子里几只狗狂吠着从拐角处冲出，毛发倒竖如钢针，眼神凶狠似烈火，奋勇冲向野兽。在激烈的犬吠声中，野兽终于露出怯意，仓皇逃入山林深处。 此后，只要我有空，便会陪着母亲去菜地。可她依旧如往常一般，两手提篮，既为家人采撷鲜嫩时蔬，也为家畜收集粗陋菜蔬；还会前往田间地头、山林野径，采撷野菜喂猪。晨光熹微中，总能看见她弯腰劳作的身影，露水打湿裤脚，汗水浸透衣衫，她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母亲总是将饭菜和猪食精心备好。待我们享用早餐时，她已提着全家衣物前往池塘浣洗。从小节衣缩食，落下下肢不温毛病的母亲，寒冬里，搓衣板在她手中发出咯吱声响，冻得通红的手在刺骨的水中来回揉搓，每一下都似与严寒较劲；夏日里，烈日当空，她的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透，衣衫紧贴着脊梁，勾勒出倔强的轮廓。洗净归来，往往已过上午九点。在晾晒衣物、饲喂猪群的间隙，她才匆匆吞咽两碗早已凉透的稀粥。此后，她或是奔赴田间劳作，或是前往山林捡拾牛粪；夏日里，还会带着我们去路边拾稻穗，在池塘捕捞鱼虾。烧饭、农作、缝补、制鞋、挣工分……她整日奔波忙碌，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夜幕降临，当整个村庄沉入梦乡，母亲的屋内仍亮着昏黄的煤油灯。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土墙上微微晃动，与纺车的吱呀声一同编织着漫长的夜。她或是纺纱绩麻，或是纳制鞋底，银针在鞋底上来回穿梭；或是淘米浸豆、筛拣稻米，为第二天的生活做准备。往往劳作至深夜十一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床休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为家庭默默付出。 母亲为人公平正直，不仅对外人如此，在家中亦是典范。那时，我们一大家子共14口人，好几房儿媳妇，母亲从不厚此薄彼，口中无时无刻都在夸赞儿媳们的好。家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操持。每天清晨，她雷打不动地首先烧一大锅开水，装满六个热水瓶，还会在每个儿媳妇房门口各放一瓶。特别是在饭菜方面，家里节日时买点肉回来，她总是以汆肉为主，因为汆肉能放些山芋粉做成汤汤水水，这样份量才够多，一家人才够吃。待面条煮熟后，母亲将所有的汆肉倒入面条锅中拌匀，确保每个人都能吃到，从不偏袒。这些细微之处，无不体现着母亲的大爱无疆。 母亲偶染疾病，除非实在无法起身，否则必定挣扎着继续劳作。她常说："歇不得，一停下来，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母亲仿佛生来就是为他人而活，凡事都为他人着想，几乎从未有过为自己而活的时光。她是照亮寒夜的油灯，是撑起家庭的梁柱，是浸润心田的春雨，这份与生俱来的善良与勤劳，是我们子女莫大的福泽。 母亲一生劳苦，年仅六十虚岁，在一个寻常的中午，吃饭时竟突然离世。其实那年她生病，我带她去医院检查，胸透结果显示，她的肺部已全然变黑。看着检查报告的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母亲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那段日子里，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她、照顾她。母亲离世的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曾经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树轰然倒下，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与悔恨。母亲的离开，让几房儿媳妇们都思念了好多年好多年。而我，唯有自强不息，方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 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三十二载。每念及她，心中满是蚀骨的思念，更多的却是因拥有这样一位母亲而产生的骄傲与自豪。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言传身教，早已化作我生命中的璀璨星光，照亮我前行的每一步路。 忆母恩 昔年慈母德馨昭，善举勤心任怨劳。 病染沉疴天遽夺，卅年思念九重遥。 来源：文乡枞阳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