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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雄飞的露天书场

 苏迷 2025-05-13

  潘益麟

  1960年代,古城西隅学士街上有一家胥江书场。

  这家书场离当时新开办的同样在学士街上的苏州评弹学校不算太远,出校门右手拐弯,沿学士街往南走大概十分钟,穿过通和坊(现干将路的一段),往南走不多远,就到了胥江书场。

  胥江书场在学士街南端,靠近道前街,门面坐西朝东。书场外有一片空旷的场地,走上几级台阶就进入书场。场子不大,设施比较简陋,水泥地,没有音响,没有电扇,灯光也不太亮。中间走道两边,是清一色的礼拜凳,凳子靠背上标的座位号,告诉你每一张礼拜凳上可以坐五个人。然而,每个座位之间并没有扶手隔开,座位左右也不见有放茶杯的地方,难道烫手的茶杯要听客就放在脚边的地上吗?哦,原来前排椅子后背上有按距离安装的铅丝圆圈,这才是后排听客放玻璃茶杯的地方。在这个简陋的书场中,唯有书台上那张厚实美观的红木半桌是那样的引人注目,至于原先是否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物件,亦未可知。

  说起胥江书场,就会想起那年夏天,评话名家汪雄飞在这里演出时的一段佳话。汪雄飞出生于苏州,自小随父学艺,十三岁登台,擅说《三国》,后拜名师张玉书习《后三国》,1959年应邀加入浙江省曲艺团。他勤于钻研,善于学习,书艺酣畅、明快、幽默,尤其是他塑造的关公和张飞两个人物形象,不仅在性格刻画上有独特之处,在书路、书情上也独树一帜,生动逼真,呼之欲出,深受广大听众的欢迎和喜爱,有“活关公”“活张飞”之称。此番汪先生在胥江书场开讲的《三国·五关斩六将》,本是老百姓喜闻乐见和家喻户晓的一段书,高潮迭起,十分精彩。学士街附近,包括对面剪金桥巷、水潭巷、施林巷、盛家浜等处,有很多喜欢评话的老听客,故自开演以来,书场几乎天天客满,甚至还要加座。惜乎美中不足,因天热、人多、场子小,又没有电扇之类的降温设备,书场内非常闷热,再加上汪雄飞人胖,容易出汗,往往演到小落回中场休息,他就得重新换了长衫再继续演下去。总之,说书的、听书的,都觉得热不可耐。随着书情发展,“关子书”来了,那天汪先生落回时说道:“那么要'关公飞马出战颜良’,明日请早!”

  不承想,第二天高温天气来了,气温一下子飙到了近四十度,像澡堂一样闷热的书场,怎么坐得进去呢?临时停演吧,又不行,因为太阳刚刚落山,那些一回不漏、欲罢不能的老听客们已经络绎不绝地赶来等开场了。看来“关子毒如砒”这句行话,真的不无道理。刚从观前碧凤坊寓所赶来的汪雄飞,面对如此热心的老听客,既感动又心焦,怎么办呢?一向为人敦厚的他,稍加思索后,拿定了主意:“书场搬到外头来!” 室外总要比室内凉快,而室外不是刚好有一片空场可以利用吗?与书场负责人沟通后,书场职工和听客们一起行动了起来。先用井水在场地上浇洒降温,然后在围墙边的大树上吊起两盏40瓦的电灯,安放好了那张精致的红木半桌和高脚椅,排好了听众坐的礼拜凳,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待先生上台;于是,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胥江之畔,学士街上,因地制宜的露天书场开演了!但见已说了三十年《三国》的汪雄飞,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手执折扇,面带微笑地在听众的掌声中举步登台,身子坐定,醒木一击,马上开讲:“噔!叭!”“咚隆,咚咚咚咚……”他运用充盈的丹田之气,先声夺人地将早已练就的评话口技,模拟起古时出战时的信号炮、擂鼓声、以及飞驰的马蹄声和战马的嘶叫声,造足了关云长与颜良交战前的紧张声势。原先有些嘈杂的场子顿时静了下来,满场听众屏息静气地凝视着书台上的汪雄飞,聆听着“关云长身骑赤兔马,倒拖青龙刀,举刀劈斩颜良”的传奇故事。此时此刻,台上说书人时而绘声绘色,时而妙语连珠;台下听书人时而啧啧称奇,时而哄堂大笑;演员与听众好似都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汉朝建安年间……

  落回了,汪雄飞边揩汗边笑着对台下听众说:“那么要关公拖刀斩文丑,请老听客明朝继续光临露天书场!”

姑苏晚报   25.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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