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群中一听到那种独特的尾音,脑门儿上的隐藏雷达瞬间支棱起来—— 猛回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我询问的眼神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接住了,一点儿闪躲都没有; 于是我也不再犹豫,直接问: “太原的?” 然后我们俩的眼睛同时亮起来,射出惊喜的神采: “哎呀!对对对!你也是?你是太原哪的?” 话跟连珠炮似的。 在布里斯班街头偶遇太原人! 两个人立刻从原本的路径中退出来,让到路边,非得说上一大套太原话了。 而且随着激动万分的招手,另外两个太原人也带着满面笑容加入进来。 山西人不爱离乡。 这么多年在南中国待着,遇到的太原人都寥寥无几,遑论在南半球啊! ![]() 其实我并不会说太原话。 老爸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也出生在北京。 因为历史原因落脚在太原之后的很多年里,爸爸都不许我学说太原话,也一直盼望我大学考回北京去,毕业后落户北京。 可惜这是老爸一人的乡土情怀和念想,作为一个孩子,从婴儿期到十八岁,天天生活其中的城市,不是家是什么? 太原话固然是没有学,太原味儿的普通话我可熟悉得紧。 熟悉到可以凭借某个词的用法、某个短语的组合、某句话起头的调调儿、收尾的鼻音…… 太原普通话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能让我在人群中“捉”出同类。 每次一回乡,我的口音就会瞬间切换,无缝对接。 那股太原味儿呀,浓到常年生活在太原的我妹都说: “你简直比我'还太原’!” 整天泡在太原话里的我妹不会知道,对于游子而言,每一次操起太原话,虽在异地,犹如还乡。 聊到那些熟悉的地名,都让人莫名雀跃,仿佛那里隐着什么神奇的编码,瞬间让两个陌生人“接上了头儿”。 当口腔自行发声,用自幼而长听惯了的调子,那种放松,那种爽,真是难以形容—— 那是无需遣词用句便可信手拈来,是脱口而出却自成体系,是放肆自由怎么说都行,一张口就好! 多简单又多难得的幸福呀: 在布里斯班街头,说上一会儿太原话,跟陌生人叽叽喳喳你来我往,就让人开心得恨不能蹦跳两下。 ![]() 忽然想起离开深圳那天,送我去机场的网约车司机刚好是个太原人,也是因为他回别人微信的一个尾音被我识别出来,老乡得以惊喜相认。 这位司机在邂逅同乡的喜悦中把自己家中四代人的故事都讲给我听—— 爷爷奶奶那一辈如何变迁,爸爸妈妈做了怎样的选择,他自己何时由晋来深,中学如何,辍学怎样,半辈子兜兜转转做过哪些行当,和老婆如何相识,怎样在她的影响下从小混混变成了靠谱男人,在俄罗斯学芭蕾的女儿又是怎样给老爸套上了另一重幸福“枷锁”…… 途中司机的老母亲打电话来,他立刻外放语音,大声告诉老妈车上是“咱太原老乡”,是如何如何聊得来;老太太也惊喜过望,一个个问题抛过来让人简直答之不及…… 三个人的笑声和语声交织在一起。 车窗关着,空调温度很舒适,仪表盘亮着微光,深圳的街头景象自窗外掠过; 轿车车厢这小小的空间在恍惚中变得无穷大,里面不只有司机和乘客两个人。 它仿佛一个“任意门”,连通了四代人漫长而广袤的时空,饱满而鲜活,有着丰厚的滋味。 多神奇啊,一句久违了但永远不会陌生的太原话,就能打开这样一座“任意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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