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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看重庆龙门浩和云南丽江

 书韵闲话 2025-05-15 发布于湖南
跃史之龙门,听浩然回响

这些年去了些地方,也看过好些个古城古镇,可大多有滥竽充数之嫌,惟取其名而不得精髓。或拔地新建、或改则毁之,终究是不尽人意。近日游历重庆,观龙门浩老街,竟令人耳目一新,如清风拂面、皓月明目之感,故撰此文以记之,亦望寻得同乐之人。

北宋嘉佑元年春,苏氏三父子自嘉州乘船东下去汴京赶考船至恭州(重庆),惊见长江主流南岸段一条顺江巨大石梁被巧夺天工劈开,其形酷似龙头,且可容船只进出浩内,于是令船夫驾船进浩。

苏氏父子停船起岸信步游览,见这个濒临长江边叫"江口"的小村落群山相依、秀水环绕、清雅明丽、市井繁华、田土丰茂、柴门书声、民风淳朴,甚是喜欢,苏轼视地形物貌给小村取名"龙门浩"并以独具特色的行草一挥而就,贤老将苏轼题写的"龙门浩"镌刻在渡口高岸,"龙门浩"自此得名。

龙门浩老街临江依山,北朝滚滚长江水,南依悠悠大南山。南山绵延至重庆长江一段已不高耸,整个老街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也显得颇为精致小巧。龙门浩的白昼和暮晚是不一样的景色与意趣。白天,立于半山腰,随便寻一处视野开阔的小台地,凭栏望远,居高而观。面前就是涛涛长江水携带着造物主磅礴伟大的神武和千年历史的厚重气息奔流东下,冲波逆折,望洋兴叹,大有逝者如斯之感。山间时常清风徐来,既有草木泥土清香,隐约间也带来一丝觉林寺的香火气,给这茫茫尘世中又渡来一缕佛家空灵,不多而淡,恰到好处,如同齁蜜中一品清茶淡香。

暮色中的龙门浩则更显美学意境,尽显宋式美学的旨味。天际线如指缝流光般释放出最后一色夕阳,穿林而过,斑驳阑珊地筛落在见证过无数人匆匆步履的"梯坎"上。灯火摇曳,风动影移,龙门浩在暮色沉沉中入眠它自己的美学世界。依山而建的龙门浩完美继承了重庆山城峰回路转、百步九折与移步换景的特点,青石板路依山势盘旋而上,房屋也是就地形而建,不挖不填,顺应自然之理,得自然之韵。小镇的整体布局体现出心内与心外、人与自然的完美和谐!

行笔至此,忽然回味起另一处游览过的地方,也是一样的曲径探幽、移步换景;也是一样的依山而建、自然和谐。这座古城在云南丽江。但两人不同心,两地必有异。丽江古城毕竟还是不同的,相较于龙门浩的宋式典雅,丽江古城则更显民族风情,也独具地域特色。不妨将二者比较一番,也倒是颇有意味。

一是"山水"之别。

龙门浩建于山坡上,从山脚下延伸至半山腰,地势陡峭、居高临下。而丽江古城则建于玉龙雪山山麓边缘,地势虽有起伏,但较龙门浩已大为平坦。山势地形决定了水的走向。南山陡峭且不高,故山中溪水,量小而势大。仅有一条名为"清水溪"的山涧自上而下穿街而过,城中居民为生活便利,于是在老街中心择了块相对平坦的土地,筑坝为塘,形成了一小方水池,再架以拱桥、植以莲荷,遂成一道风景。而丽江古城则大为不同。玉龙雪山的积雪融水冲至山麓脚下便渐渐势微,不再激流勇进,反倒柔和地淌入古城,城中居民通过开挖人工沟渠,将雪山融水引入到古城的大街小巷。几乎城中的每条街道都有大小明渠、暗渠沟通相联,成就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风貌。水的流动造就了丽江古城的灵动。每天清晨,古镇居民移开门板,迎着伊始晨曦、拎着小桶,出门过街下台阶,便是一渠清冽至极的雪山融水。舀满一桶后蹒跚地迈进家门槛,又开始了这几乎亘古不变的小城平凡生活。

二是建筑布局不同。

丽江古城以广场为心脏,以主街为骨干,以沟渠为经脉,呈辐射状向外扩展。城中多四合小院和木质结构的小楼,往往二至三层。而龙门浩因极大地受限于地形,见缝插针地修筑屋室,使得房屋毗邻而居、参差错落,但几乎都是独栋房舍,以砖墙结构为主。道路也极为曲折反复,高低蜿蜒。远而观之,却有独具一格的骨感立体之美。

三是气候、植被有异。

丽江古城实乃花的王国,无论行至何地,总能看到一大簇一大簇鲜艳夺目的花圃被精心栽种:街巷边、院门前、老树下。古镇人似乎对鲜花情有独钟:花茶、花饼和盘着小碎花的草帽……丽江古城海拔较高,光照充足且强烈,也十分适合花的生长,当一天中第一缕晨光和一天中最后一抹夕阳铺散下来时,同一朵花会是不同的风情。反观龙门浩,则不以明艳取胜。而多在屋前房后杂植兰桂竹木,或点缀几树绿芭蕉,青青之色,淡然素容。而重庆地处四川盆地内,经年少见日光,蜀犬吠日,且又有雾都之称,山间多是雾气弥漫,再配以青竹、绿树,耳闻清泉激水之声,目见青葱翠绿之色,腹藏草木幽兰之气,朦胧清幽之美安人心脾。丽江古城像一个热情奔放的纳西族少女,龙门浩则更像一位孤高傲世的山林隐士。四是美学理念各有所倾。

丽江古城融入了诸多纳西族特色,颇有少数民族的风情: 热烈、明丽、充满激情活力。红桐色的木质阁楼、鲜艳繁复的民族服饰、载歌载舞的篝火、彻夜喧嚣的酒肆……而龙门浩偏向宋式审美观。追求简约之美、自然之韵、淡雅之色、意境之妙和人文之蕴。

龙门浩的建筑朴素无华,造型简洁却尽显优雅。青砖黛瓦、白墙纸窗。整体偏好柔淡雅的色彩,如鹅黄、藕合、月白等,予人温和舒适感。尽显宋代山水墨画之质。在此,见不到北方平遥古城那种"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火红喜庆色,龙门浩的灯笼是淡淡的微黄,火光透过一层薄薄的黄纸,悠悠隐隐地弥漫在青石巷道里。

这种光是残缺的、微弱的,照亮了巷子的十之六七,却又隐留了十之三四,明暗交错、虚实结合、浓淡相宜。幽玄、物哀、侘寂之美。独立巷口,站在和古人同样的方位,用和古人相同的黑眼珠打量这几乎未曾改变的古巷,人的感知力被奇怪地放大了,周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些平日里不曾留意的东西,此时却极为清隽。思绪也随之复杂、辽远,从眼前之物又延宕至古今之思。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景。

或许是承了苏东坡的文气吧,龙门浩也成了重庆最具盛名的文人雅士挥笔拔墨、吟诗作对、风雅集颂之的乐土。纵使如今的龙门浩不复当年的文化盛况,也不失为一处清静典雅之地。老街中多有老式复古的茶铺、书阁、花店、客栈。不少文艺知青愿意在这大都市中寻此一方净土,调香、抚琴、烹茶、插花、酌酒、听雨、探幽、悟禅,颇有小资生活情调。

依靠在龙门浩的崖边石栏旁,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质感于此交汇,历史总在融合与撕裂中惯性前进。凭栏远眺、隔江而望,渝中半岛华灯溢彩,珠帘罗绮,形盛之地。滚滚长江东逝水,带着"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历史感慨望江兴叹。回首向来处,龙门浩却依旧按照它原本的节奏,以一苇渡江的从容自如,不慌不忙地渡过兵荒马乱,渡过河清海晏,渡过一瞬一息的千年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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