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 源
花儿钟情于光阴，恰似人们钟情于花儿，其生长，与人事深度关联。
刚过罢春节，楼上邻居老太太搬家，将其在楼顶侍弄的花草一并赠予爱人。说来也有缘由。她家刚搬来时，老太太的女儿不会安装空调的滴水管，怯生生来敲我家的门，爱人二话不说就去帮了忙。老太太的女儿常年奔波在外，外孙高中寄宿在校，个把月才回来一次，家里通常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有一次，近于实聋的老太太灶台上的火烧干了锅，焦煳味飘至楼道，爱人果断上去帮她处理了危机……
起初，爱人对老太太托付的花草并未在意，直到有一天上楼顶，才发现花草、盆土都已经被搬得七七八八了，原来，邻居们均已风闻老太太搬了家，也并不知情老太太的许诺。搬走就搬走吧，谁种都是种！爱人释然一笑。于是，将剩下的两株木本植物搬到我家的阳台上来养。凭经验，认定是月季。
春分未至，室内的温度远高于料峭的楼顶，两株“月季”好像提前醒了过来，趁着季候吐芽、抽枝，不觉间已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个花苞、两个花苞、三个花苞……赶趟儿似的，每一个都给足了惊喜。花儿也需要好的生长环境啊！我们感叹着。
随着时光的推移，一株花缓缓绽开了几朵红色的花瓣，娇娇的、艳艳的，小团的红色悬挂在花枝间，确认是月季；另一株也徐徐绽开一团团鹅黄，仔细一看花型竟是玫瑰！我们小心地侍弄着它们，通风、日光、充足的水分。尽管花朵不算大、颜色不够鲜，但着实是开花了！啊，自家阳台上盛开着鲜花！明媚的春日，浅浅的幸福！
只是，这种境况并未持续多久。先是这株月季蔫蔫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干枯着。为减少消耗，爱人把花枝修剪了一遍，只留下主干，仍然无济于事。索性，爱人把这株月季又搬回了楼顶。而那株玫瑰，也在复制着月季的路子，不声不响地蔫着。
“楼上的那盆月季花活过来了！”一天清晨，爱人从楼顶带回来消息。
“哦，太好了！”我心底漾起喜悦。它只要能活着，在哪里都是好的。也许，自小在楼顶长大的月季，早已习惯了那里的宽敞与明亮，我们眼中的严寒与冰霜，于它恰是滋养。
我喜滋滋地跑上楼顶，看到花盆里又长出了嫩嫩的小枝丫，透着鲜活的绿！起身一眼瞥见隔壁单元楼顶的那盆红艳艳的月季，几十头硕大的花朵挺立枝头怒放着，健硕有力，在晨风中骄傲地摇曳着。我和爱人相视一笑，确认是从老太太这里搬走的。
“那，咱也把那盆玫瑰搬上来吧！”我灵机一动。“那盆没救了！”爱人回答得很干脆。
又过了两天，我还在央求着爱人，他只是按兵不动。一天早上，爱人郑重向我解释，之前楼下的邻居曾当着爱人的面说起，不知道是谁抱走了老太太许给她的一株玫瑰花！现在似乎已经明确，咱家的这盆可能就是老太太许给她的。爱人之前偶然听楼下邻居说起，八十来岁的老太太错把他当成了楼下邻居的儿子，所以，爱人推测说，在老太太的认知里，并不存在一花儿许两家。在这种情况下，再把这盆玫瑰花搬到楼顶，说不定会被楼下的邻居知道，而我们素来与他们家相处融洽，不想因此伤了和气。
“为避免尴尬，我们可以将这株花放到楼顶的别处！”我手向远处一指。
“给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还坚持这样！要搬你自己搬！”爱人拂袖而去。
那么大的花盆，我是搬不动。为了一点微茫的希望，惹爱人不高兴，于我自是殊不明智。又念着那株玫瑰也是经历了很多个寒暑，才长这么大，哪怕仅存一丁点儿生存的希望，也值得尝试。
儿子放学回来，我又试着向他求助。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怎么着都行！”儿子缓缓说道，“不过，既然爸爸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爱人告诉我，他已经把那株玫瑰抱到楼顶了，能否活过来，要看它的造化了。
我祈愿那株玫瑰花能够完整地活过来！也感叹花儿的生长过程，深系于人事。给花儿换一个生长环境时，是希望它生长得更好；当发现花儿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不如我们想象中强时，又满怀希望地让它回归原处。老太太的赠予、我们的悉心照料，都体现出人们对花儿的爱护。而花儿的枯荣，虽有自然之理，却牵系着人们的思与喜。若能够在侍弄花儿的过程中，静观其自然消长、始终保持蘧蘧然之心境，方不失养花儿的真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