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滴墨坠入清水,缓缓漫开。孤舟泊在芦苇荡深处,船头斜插的竹竿挂着半盏风灯,烛火在青纱罩里轻摇,恰似未落尽的晚星。
白瓷茶瓯盛着半弯山月,雾气漫过杯缘,在檀木案几上洇出蜿蜒水痕。有人盘膝坐在蒲团,指尖摩挲过《楞严经》泛黄的纸页,惊起几粒沉睡的蠹鱼。远处寒山寺的钟声荡开层层涟漪,惊碎了倒映千峰的水镜。
船篷垂落的藤萝忽然簌簌作响,原是夜鹭衔着半枚松果掠过。暗香自紫铜炉中游出,与船尾蒸腾的茶烟纠缠着,化作白鹤振翅的模样。忽有露珠自桅杆坠落,在青石砚台里溅起梵音。
天心月移过第七根船板时,搁在船舷的木瓢不知何时盛满了星光。棹影在波光里碎成鳞片,恍然惊觉满江银鱼皆是从指缝漏走的时光。茶烟散尽处,整座太湖都成了飘摇的荷叶,而人不过是叶脉间滚动的晨露。
夜愈深时,风灯的光晕却愈发明净。原来最深的栖所不在山林,而在观见天地皆舟楫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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