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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作家||【两轮车上的岁月长歌】■陈树宁

 齐鲁文学 2025-05-16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陈树宁,贺兰作协会员,贺兰县第四中学语文教师。从事教育工作三十六年,致力于语文教学与研究,多篇专业论文荣获市区级一二等奖。热爱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神州文艺》《南粤作家》《暮雪诗刊》《大雅散文》《齐鲁文学》等多个知名网络平台。在教书育人的同时,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抒发情感,展现丰富的精神世界。


 两轮车上的岁月长歌【原创】

周末清晨,沙尘褪去后的天空宛如被反复擦拭的蓝宝石,澄澈而透亮。空气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我信步走出小区,行至望都郡府西南的小广场。广场中央,高出地面的圆形舞台上,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大妈正舞动着绚丽的绸扇,身姿轻盈灵动;舞台南边,两位银发老者全神贯注地抽打着陀螺,清脆的鞭响与陀螺的嗡鸣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我在广场北边的连廊下驻足小憩,目光不经意间被步行道上的一幕吸引——一位年轻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学骑自行车。小女孩神情紧张,车身随着她颤抖的双手七扭八歪。父亲一边稳稳托住后座,一边温柔鼓励:“胆子大些,眼睛往前看!”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些与自行车相伴的岁月,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自行车,是我一生的挚友。即便临近退休,它依然是我每日通勤的伙伴。在中国,自行车的身影无处不在。无论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间,还是乡间小路的阡陌纵横处,总能看见它的踪迹。上世70 - 80 年代,自行车更是国人出行的主要工具,彼时的中国,因庞大的自行车保有量,被誉为 “自行车王国”。而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骑着它穿梭于街巷,便是我年少时最执着的梦想。

这个梦想萌芽于七十年代初。那时,我与同村小伙伴沿着铁轨徒步走到银川。在钟鼓楼前,我第一次见到宽阔整洁的柏油马路上,人们骑着自行车悠然驶过,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自豪。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心底悄然生长:我也要像城里人一样,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然而,现实却如冷水泼面。家境贫寒的我们,连温饱都时常难以保证,更别提购置一辆自行车。学骑车,对我而言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直到大哥成家,家里迎来第一辆自行车。作为大队赤脚医生,他每日骑着这辆车往返卫生所。每当放学回家,看到院子里静静停放的自行车,我总是心痒难耐,忍不住偷偷推着它在院子里打转,也因此没少挨大人责骂。

终于有一天,家中无人,大哥也下田劳作去了。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推着自行车来到村口小桥,开始偷偷学骑。起初,我借着桥坡的惯性,颤颤巍巍地将脚搭上踏板,顺着斜坡往下溜;慢慢地,能双手扶把,一只脚踩踏板,另一只脚不时点地;后来,学会从大梁底下“掏”着骑;再到跨在大梁上,左右扭动身子骑行;最终,我稳稳地坐在车座上,双脚踏实踩住踏板。在摇摇晃晃中,那个藏在心底的梦想,竟真的化作了现实,那一刻,仿佛自己一下子褪去了稚气,迈向了成长。

小升初考试,考场设在十几里外的洪广营。母亲向邻居借了一辆老旧自行车。骑行在路上,满心都是自豪与兴奋。出村、扛过铁路,行至东干渠桥头时,下坡的石子路让车速越来越快,风在耳边呼啸,畅快无比。突然,身后传来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毫无经验的我瞬间慌了神,车子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摆,最终重重摔倒在地。紧接着,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司机探出头来,满脸怒容地骂道:“小怂,不想活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扶起自行车躲到路边,心脏剧烈跳动,许久都无法平静。

上中学后,老洪广中学位于金沙,比洪广营更远。起初,我和同村伙伴们只能摸黑结伴步行上学,即便起五更赶路,也常常迟到。看着我满脸的抱怨,母亲虽满心愧疚,却也无能为力。后来,大人们四处打听,终于淘到一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这辆车早已面目全非 —— 铃铛、脚踏、挡泥板全都缺失,甚至连刹车都没有,遇到紧急情况,只能伸出脚用鞋底抵住前轮,靠 “人肉制动”;路面稍有颠簸,链条便会脱落。因为没有自行车常迟到,加上调班等原因,我在金沙上完初一后,又回到村戴帽子中学重读初一。后来贺兰三中建成,两三公里的路程,步行便可轻松抵达。

初中毕业,我考入县一中,离家二十多公里。那年,三中成绩斐然,仅考入县一中的就有十八人,考上其他学校及中专的学生更多,校长也因此调任县城农专。此时,大哥淘汰了旧自行车,换了一辆带链盒的新永久,那辆旧车便成了我高中求学的代步工具。

八十年代,正值农村改革浪潮。银汝公路延伸至常信,泥土沙石铺就的乡村公路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却满是生活的烟火气。从公路延伸出的条条土路,串联起炊烟袅袅的村庄。每天清晨和傍晚,最壮观的景象莫过于一中放学时分 —— 成群结队的自行车如蜂群倾巢而出,飞鸽、凤凰、永久等各种品牌汇聚成流动的长龙,清脆的车铃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一辆自行车都承载着青春的活力与梦想。

在乡村,自行车更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汉子们熟练地骑着后座驮着百十斤粮食的自行车,在坑洼的土路上稳如泰山;孩子们挤在二八大杠上,嬉笑打闹着玩 “杂技”;新修的柏油路上,胆大的同学在无车时表演大撒把;迎亲队伍中,披红挂彩的自行车载着羞涩的新娘缓缓驶过;夏天,驮着冰棍箱子的自行车成了孩子们追逐的焦点;邮递员的 “大绿自行车” 穿梭于乡间,传递着远方的思念;补锅匠、磨刀人、卖糖小贩们,靠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创业之路。这些画面,构成了那个时代乡村最生动的画卷。

高中时光,是与自行车相伴最美好的岁月。十五六岁的我们精力充沛,面对二十六公里的上学路,不仅不觉得辛苦,反而一路欢歌笑语。骑到常信,柏油路平坦宽阔,大家便你追我赶地飙车,像初生牛犊般勇往直前,一口气骑到四十里店岔路口,再沿着109 国道向南,不久就能抵达贺兰。

自行车,不仅是出行工具,更是自由的象征、友谊的见证。同宿舍十七人,每人都有一辆自行车。我们骑着车,到金贵帮同学家插秧,去常信为同学家盖房,在通义帮忙收割水稻,到农科所给甜菜地除草。还曾结伴长途奔袭贺兰山,在拜寺口双塔附近采摘山杏,登上山顶放声高歌。那些与伙伴们骑行的日子,充满了欢乐与激情,成为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金山工作,离家几十里,一辆好的自行车必不可少。为了支持我,家里卖掉了门口那棵大柳树,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红旗自行车。命运却在此处转折,不久后,我被老校长召回三中,终于能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竟真的实现了。那一刻,我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满心都是自信与自豪。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母亲突然离世,我的世界瞬间崩塌。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唯有自行车默默陪伴着我,在学校宿舍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它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走出阴霾。在学校,我将自行车的用途发挥到极致。载着学生们四处开展勤工俭学活动,东至高渠、金沙,西到暖泉农场、平罗长青,北抵洪北、北庙,南达洪南、分水闸小农场,插秧、挖甜菜、掰玉米,样样都干。闲暇时,我还会带着学生们去苏峪口爬山,到沙湖开展少队团建活动,让他们开阔眼界、磨炼意志。在劳逸结合中,孩子们变得阳光自信、团结向上,成绩也节节攀升。

因中考成绩优异,我被调到县城中学。自行车依旧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清晨载着我到校带操,夜晚陪着我披星戴月回家。寒来暑往,春去秋来,那辆见证我成长、给我无数欢乐的红旗自行车,最终被我送给了大姐,从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来到县城后,我又购置了一辆新自行车,可还不到一个月,它便不翼而飞。此后,我不再买新自行车,而是从修车铺淘来一辆半成新的代步。这辆不知品牌的自行车,陪伴我从逸挥基金回民中学到贺兰四中,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同事们常打趣:“你人还没到,自行车的响声先到了,该换辆新车啦!” 我总是笑着回应:“这响声是给路人的提醒,骑久了有感情,舍不得换。” 直到今年,儿子实在看不下去,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说要让我骑着它迎接退休生活。

如今,私家车早已普及,出行方式日新月异。但每当我跨上自行车,听着熟悉的链条转动声,感受着微风拂面,那些尘封的记忆便会一一浮现。自行车上的岁月,是童年的憧憬、少年的拼搏、青年的热血,是生命中最温暖的印记。它不仅承载着我的个人记忆,更镌刻着时代的沧桑变迁,是一部流动的历史,一首永不落幕的长歌,在时光深处,永远奏响着属于我们这代人的独特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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