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的春天,北京功德林监狱的院子里飘着柳絮。一个穿着灰布囚服的中年人蹲在墙根底下,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报纸。 报纸上"陈赓荣授大将"六个铅字被他指腹摩挲得发黑,突然一巴掌拍在膝盖上:"要是那年没走岔道,我也跟陈赓一样啊!" 这人叫韩浚,曾是蒋介石嫡系73军军长,此刻却连食堂打饭的炊事员都能冲他吆喝两句。 功德林这地方原是清朝庙宇,青砖墙上还留着斑驳的莲花浮雕。1949年后,这里关着几百号国民党将官,牢房不锁门,院子里能打牌下棋。管理员老张常说:"你们在这可比外头老百姓吃得好。" 这话不假,每礼拜能吃上两顿肉,但韩浚总觉得白菜汤里飘着的油星子硌眼睛。二十年前,他和陈赓在黄埔军校啃窝头那会儿,碗里可没半点油腥。 1924年广州黄埔,两个年轻人挤在宿舍木板床上啃《共产党宣言》。陈赓总爱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在湘军打仗时留下的伤疤;韩浚说话细声细气,倒像个教书先生。 他们给周恩来当过警卫,半夜里偷喝过蒋校长的红酒。毕业那天,陈赓把黄埔佩剑塞给韩浚:"等革命成了,咱哥俩去洞庭湖钓鳜鱼。" 1927年秋收起义,韩浚当上了副总指挥。他带着三百条枪往湖南赶,半道在株洲茶陵县撞上巡逻队。 子弹打穿草鞋那刻,他还在盘算怎么把缴获的三八大盖分给工农军。等从牢里放出来,武汉的联络点早搬空了,街角卖热干面的老汉告诉他:"共产党人都上山啦!" 走投无路的韩浚投了国民党陈铭枢,刚当上参谋处长就被蒋介石盯上。老蒋的电报拍在陈铭枢桌上:"此人通共,就地枪决。" 陈铭枢念旧情,塞给他二十块大洋连夜送走。韩浚缩在江轮底舱,听着头顶宪兵的皮靴声,怀里揣着发霉的饼子啃了三天。 1931年南京总统府,韩浚站在蒋介石面前两腿打颤。老蒋用文明杖挑起他的下巴:"听说你会写兵法?" 三个月后,他带着新编旅开赴江西"剿匪",对着地图上标红的苏区,突然想起陈赓信里写过"瑞金的杜鹃开得旺"。那晚他在指挥部灌下半瓶烧酒,第二天亲手签了处决十二名红军俘虏的命令。 1944年湖南芷江机场,韩浚的73军换上美式卡其布军装。美国顾问教他们开吉普车,后车厢堆着成箱的午餐肉罐头。 有次运输机误投物资到八路军防区,他急得直拍桌子:"快派两个团去抢回来!"底下参谋嘀咕:"至于为几箱饼干动枪么?"他瞪着眼吼:"那是美国饼干!" 1947年2月的莱芜战场上,解放军的冲锋号比北风还刺耳。韩浚躲在山洞里,看着美式山炮被民兵用骡子拖走,突然摸到兜里半块压缩饼干,和当年江轮上啃的霉饼子一个味儿。被押上卡车时,他问小战士:"你们陈赓将军还卷裤腿不?" 功德林的广播每天下午三点放新闻。这天播到授衔名单,韩浚正蹲菜地拔萝卜,听见"陈赓"俩字,萝卜缨子揪下来半把。 管理员过来发《人民日报》,他盯着陈赓穿将官服的照片,手指头把萝卜抠出五个指印。夜里躺在大通铺上,他跟隔壁的杜聿明说:"黄埔那会,陈赓打牌总输我烟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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