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 人 文/闫格 那是立秋后的第一天，温度不冷不热，就是闷。云压得很低，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直到傍晚才下起了小雨。 平时习惯了未雨绸缪，我在今天也特意提早出发，在下雨前便抵达了和陈思嘉约好的火锅店。原本是说好吃生煎的，可临出发前她突然变了卦，还说心凉了，需要热一热。 小姑娘善变也是常有的。我想，这丫头许是又同男朋友吵架了吧。 我和陈思嘉是在考研班认识的，算起来才相识三四个月。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一边在律所实习，一边备考研究生。 相比之下，20出头时的我，远不及她。 其实班级里大多数的考生都和她年纪差不多大，95后的我在这个班里难免会觉得孤独。一方面是自己的经历阅历比他们丰富一些，看他们我总觉得幼稚。另一方面，是我自知离校多年，半路省悟更要全力以赴。所以，我总觉得这个时候交朋友不是时候。 何况，我不怕孤独。 然而陈思嘉却是个异数。她不仅励志进取，而且逻辑思维能力极强，马哲尤其好。再加上她雷厉风行、热情似火，总能在我疲惫的时候，给我最大的加持和鼓励。总之没过多久，她这个政治状元就和我这个英语扛把子强强联合了。 后来陈思嘉告诉我，这是符合哲学规律的，叫偶然性寓于必然性之中。既如此，要是今天这段火锅也是必然的话，那这其中是否也掺杂着偶然呢？ 罢了罢了，不想了，等她来了一切的谜底就解开了。就在我正准备放弃思考的时候，陈思嘉突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像极了她平素的风格。见她头发衣服湿着，我赶紧起身准备问老板要块毛巾给她。可还未等我采取行动，她便已匆匆落座，迫不及待地与我分享她今日的所见所闻。 “姐，我今天在律所听到了件离大谱的'案子’，我简直气炸了！” 我只好又坐下，把纸巾盒递给了她。 “谢谢”。她接过纸巾盒习惯性地道谢，又接着说道：“今天有一个大娘来我们律所要咨询，大概不到60岁吧，穿的又旧又破。刚好我在前台，就把她带到了我师父办公室，然后我就在那里旁听。” “先点锅点菜吧，这是菜单。”我把菜单递给了她。 “哦，对对对，先点单。” 她接过菜单囫囵画了一通便递还给我，然后继续讲她的故事：“那个大娘过来问，要怎样才能恢复他丈夫的聊天记录？我师父说这恢复不了，就算你要起诉他离婚，也是一般民事案件，警方是不会帮她调取聊天记录的。而且就算她手上有聊天记录，证明力量也是很薄弱的，如果不是涉及刑事或者重大金额的案件，刻意取证也没太大必要。然后大娘还不死心，她又问，那她去警察局行不行，或者花点钱找人调。离谱吧？听她说完我就一脸问号，姐，你说多可笑，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懂法？可是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我一边与服务人员核对菜单，一边应和着她：“点头、惊讶、嗯。” “她说她老公和村里一个女的勾搭上了，他整天和那个女人聊天，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她老公还给那个女人转红包，十块八块三十二十的都有，但那女的都没收。虽然红包没收，可她老公每次跟那女的见面时都会给她点儿现金，倒都是些零钱，不多。前阵子她老公没防备，她还看到过几次聊天记录，不过她一开始光顾着情绪失控了，也没想到留证据。等她忍无可忍打算离婚的时候，她老公已经学聪明了，不管跟谁，一条聊天记录都不留。” “那她查聊天记录是有什么需要分割的夫妻共同财产吗？”我边涮肉，边问。 “算是吧，其实就是村里的地和房子，连存款都没有。现在那些都是丈夫的名，她想改成儿子的然后再离婚。我估计是怕留给小三吧，毕竟那个女的他们是村里有名的荡妇，小到二三十、上到七八十，甭管平辈的还是隔辈的她都不放过。她老公家里也是不干不净的，他爸就跟他后奶奶生了一个女儿。有这个'家族传统’在，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快吃吧，一会都煮烂了。”我毕竟是比她多活了五六年，对于这种程度的人间疾苦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她作为“新手”律师，站在人道主义角度上，偶尔同情心泛滥我也可以理解。 “姐，你说女人为什么总是受制于男人呢？”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未等咽下，就口齿不清地问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微笑着回答，不忍告诉她，自古至今，这些事有多普遍。 “可女人真的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吗？”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问如此深刻的问题，不知不觉放下了筷子。 “就好像这个大娘，她也在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呀。对老公体贴，对儿子用心，干活也勤快，为了这个家，她省吃俭用，衣服就差没有补丁了。可她三十几年苦苦经营的婚姻，竟然输给了一个那样的女人，换成谁都不甘心呀！姐，你常说女人要独立，要多读书，有自己的见解和思维，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可是，有几个人像你呢？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一样优秀，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更多的女人，是需要传宗接代的呀！摆脱不了的……”说到这，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渐渐激动起来。 “但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会遇到这样的男人的……” 起初我以为她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听到她后来的话我才意识到，此时我的任何安慰都只是隔靴搔痒。 “的确，有很多女人自己就不争气，太过于依赖男人。可是，这也不光是女人的错呀！封建社会时女子地位低，仰赖男人而活，男人也心甘情愿更理所应当养着女人。现在呢，高喊着男女平等，让女人生下来就和男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这就说明，女人是需要通过学历和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可与此同时，女人还是和过去一样，要养胎、生孩子、坐月子、照顾孩子，甚至照顾她老公。除此之外呢，她是不是还需要去赚钱，分担男人的经济压力呢？我知道，也不尽然，可赚钱能力偏偏又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家庭地位。如果女人不赚钱，男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存在“我养你”的优越感，在当代，极少会有男人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男女平等啊！否则就不会有什么“离婚需不需要返还彩礼”“谈恋爱时的转账和礼物分手时该不该退还”之类的冷心冷血的问题！” 是啊，现在的女人得集贤良淑德和经济价值于一身。若是只顾贤良淑德难保不会被婆家看清，只顾提升个人价值又会被贴上“剩女”“女强人”“不顾家”的标签。可是为什么呢？当女人独立从“开时代之先河”变成了理所应当，女人所承受的压力也开始成倍增长。尤其在当代最能证明女人自由独立的不婚主义，反而成为了众矢之的，于长辈观念所不容。 不仅如此，在择业时，由于幼师和护理专业男生少，入职总比女生轻松太多。可有没有女生吃香专业呢？我想不到。 “不过，也不能全怪现在的男生，谁叫他们从骨子里就认同“男女平等”呢？” “可这种平等是畸形的平等！”陈思嘉又补充道：“这个社会对女生实在不公平，你说未婚堕胎的女人有几个男人肯要？可男人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之后一走了之，甚至搞大几个都不会被嫌弃。这也就是为什么娶妻生子的男人出轨率远远高于已婚已育的女人。我就想问了，那些第三者都不挑的吗？还是她们也被渣男骗了？不过归根到底，我觉得现在不是女性的地位提高了，而是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提高了，可那福利保障呢？还有男人对女人的期待提高了，可男人自己呢？”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番见解，我不再谈笑，也再没了胃口。理智上我很想告诉她，现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遭，可是我没有。是因为我实际上是认同的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好好为自己活，定要精彩痛快、无怨无憾。 还有，如果我以后有一个儿子，那么我首先要教会他的就是——尊重女性！ 离开的时候雨还在下，所幸下的不大。我看到有几个女人在顶雨奔跑，就像一个小时前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的陈思嘉。 陈思嘉说：“淋雨的人不止我一个，承受苦难的人也不会只有一个，因为联系具有普遍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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