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ay. 22.2025  ▽ ▽ 很久没有一个人坐火车了，都快忘了这种置身于奔腾之中的心情。因为行程很远，我为了给自己解闷，提前缓存了几部电影，又带了一些零食水果，最后还是不放心，又往包里塞了一本书，好像生怕自己孤独似的。 其实哪有那么多无聊的时日呢？人在路上，心也是飞的。尤其是在回家的路上，心更是悬得高高的，期盼着落地的怦然，满怀兴奋与心欢。 事实证明，好多东西都不必准备，我临窗而坐，根本无暇顾及包里丰富的“资源”，满心满眼都是窗外的景色，每时每刻都被一场辽阔的凝视包裹着。 车窗像一幅画卷似的，起初是城市的轮廓，后来渐渐疏朗，终于变成了无边的旷野。这旷野，也是田野，是属于北方的旷野，是让所有北方孩子感到心慌又安心的旷野。 李娟在《冬牧场》里写道：“旷野是自由的，它不向任何人低头。”我望着窗外，觉得这话真是对极了。北方的土地向来如此，它不因人的来去而改变颜色，不因季节的更迭而失了本色。它就在那里，沉默无声，却藏着天南地北狂风般的呐喊。  列车驶过辽河平原时，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些零散的房屋。它们孤零零地站在大地上，周围是收割后的田地，黄褐色的土地上还未及萌绿，一垄垄排列着，仿佛大地的纹理。 偶尔有几棵树，也是孤零零的，枝丫倔强地指向天空。我心想，为什么如此辽阔的地界上能如此长着这些树呢？难道不怕引雷吗？就算不会引雷，那孤单的树木怎么也不怕被风折断？果然北方的树都是硬骨头，荒野辽原里，能活下来的才配称之为东北的树。如今这些树站在我眼前，也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 过了长春，天色忽然变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从不与人商量。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堆满了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下来，几乎要碰到远处的原野。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一束一束地斜插在大地上，照亮了某处田野，某片树林，而周围的一切仍在阴影里沉默着。这光影的交错，显出几分说不出的神圣。 看着那些朵朵小云，我突然想到，人们眼里的阴天，其实不过是一朵云的阴影。在这片土地上，你甚至能看到云朵投影在大地上的边缘，剪纸似的，有着清晰又难以追逐的轮廓线。  李娟说：“在戈壁滩上走，走着走着，人就小了，心却大了。”此刻我虽不在戈壁，却也有同样的感受。望着这无边的旷野，人自然会觉得渺小，可心里却生出一种奇怪的宽阔感，仿佛能装下整个北方。 列车继续向北，窗外的景色越发荒凉。偶尔闪过一个小村庄，几间砖房，一两个走动的人影，转眼又消失在视野里。这些村庄看起来如此脆弱，像是随时可能被旷野吞没，但它们却顽强地存在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生于斯，长于斯，亡于斯。偶尔穿插在田野间的坟冢，正是岁月更迭最好的佐证。它们花花绿绿的，比一望无尽的田间地垄还耀眼。 “旷野教会人沉默。”确实如此。望着这样的景色，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我的思绪飘回童年，想起在家乡郊外的那片野地，和爷爷奶奶采蘑菇的情形，天空也是低云密布着，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让人浮想联翩。 列车驶入了松嫩平原，过了哈尔滨，窗外又突然放晴了，刺眼的阳光穿过列车，好像照亮了我心底的苦闷。 大连多山，刚出发的时候总是穿山越岭的。高铁驶入隧道，车厢里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与外面的黑暗重叠，形成一种奇妙的镜像。我的脸映在玻璃上，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忍不住审视自己。可是越往北走，这样的审视越少，到最后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旷野的一部分，融进了土地河流，便再也看不到那个在黑暗中清晰锋利的自己了。 闭上眼，我仿佛能闻到黑土地的气息，那种混合着枯叶、泥土和青草味道的独特味道。 大庆西停车时，我正巧站在车门口，北方的风迎面扑来，冷冽而清新。我深吸一口气，肺里充满了故乡的味道。隔着玻璃，我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旷野轮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无论走多远，我总会回到这里。因为这开阔的北方，这无边的旷野，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像血液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列车广播说即将到达齐齐哈尔的时候，我内心突然升腾起的兴奋和童年记忆里所有与火车相关的记忆融在一起。那一刻，爷爷奶奶的身影在身前晃动，儿时的伙伴追逐在身边。我猛地睁开眼，窗外已能看到城市的星星点点，铁轨附近的荒草让我想到越来越多的儿时片段，好像我从未离开过家乡，只是和往常一样坐在一列回姥姥家的火车上。直到那些城市的星星点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密，终于连成了一片。我才知道，我已经回家了。 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写道：“人需要一片可以眺望的土地。”或许对我而言，这片可以眺望的土地就是北方的旷野。它开阔得让人激动，又让人深叹；它荒凉得让人孤独，又让人温暖。在这片土地上，我既渺小如尘埃，又广大如天地。 火车还未到站，我在路上写下这些文字，心里的画面都是爸妈在等我回家的细节。我知道我们马上就会相聚，这是我生过孩子以后，第一次只带着女儿的头衔回去。我想我们还是会走过那段熟悉的家乡之路，正如他们陪我走过的所有路，温暖又绵长，熟悉又感动，让人永远满涨幸福，让人来了就不想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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