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烈山窑址发掘时年轻的技工 一 中国考古技工的组成田野考古是中国考古学发展的基础,从事田野考古工作的除了专业考古人员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即考古技工。他们自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之初就一直存在,最早是由考古工地周边村民(民工)发展而来的,是中国考古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全国大大小小的田野考古工地上,有数以千计的技工活跃在调查、勘探、发掘最前线。他们一般是指那些没有被纳入各级文物考古单位和高校考古院系正式编制之中,但具备考古调查、勘探、发掘、绘图、文物修复和资料整理等考古专业技能,并在一定时间内以此为职业的人员(何文竞、吴玲:《中国早期考古技工群像》,《大众考古》2017年第1期)。 进入考古圈的技工年龄存在很大差异,有年轻小伙,也有半百老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曾有一位长寿的考古技工郭希才先生,他于1953年到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安研究室当了一名小工,后来又进入刚成立的西北大区考古发掘总队工作。1958年进入陕西考古研究院前身中国科学院陕西分院考古研究所从事文物考古修复工作。从这个时间开始,年过半百的郭希才才算正式参加工作,直到1984年退休(庞博:《百岁考古老人的传奇人生》,《中国文物报》2005年8月19日)。 周边村民(民工)在参与早期田野考古发掘的过程中,项目负责人发现并培养一些头脑灵活、动手能力强、理解问题快的人为技术工人以辅助专业考古人员的工作,这是早期考古技工普遍的培养模式。尤其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基本建设工程大范围展开,考古项目逐渐增多,大量的技工在这一时期培养出来,以60后和70后年龄段人群为主。他们在父辈勤劳朴实作风的影响下,步入了考古的行列。他们逐渐成为考古技工的主流,以陕西籍与河南籍为主,他们为中国考古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 这批技工至今大多数仍活跃在考古一线。这是由于当时社会经济发展,考古工作大量增加,专业技术人员短缺推动的。现在再从村民(民工)当中培养技工已经不能适应当前考古事业的发展,也很难满足多学科交叉的田野考古发掘工作需要。21世纪以来,考古技工的来源逐渐呈现多元化趋势,有的高中生或者大专生加入考古技工的行列,由于学习接受能力比较强,很快发展为熟练的技术人员,并能够独当一面。还有地方退休文博工作者,继续发挥专业余热,投身到一线考古发掘队伍中。还出现了专门培养考古技工的机构,如陕西文物保护专修学院,主要培养考古发掘、考古绘图、文物保护与修复等人才。该学院自2009年招生,培养了一大批年轻专业的考古技工,慢慢成为主力军,以90后和00后年龄段的人为主,为田野考古事业注入了新的技工力量。 ![]() 陕西文物保护专修学院 2010 级学生在修复华阳宫(陕西文物保护专修学院官网) 二 从业环境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法制完善,社会就业、大众生活日趋多元化,与考古技工待遇一般、生活质量偏低形成了反差,考古技工培养与使用受到了多方面限制。目前主要问题一是技工总量减少;二是年龄老化;三是因为地域经济的不平衡性,流动性增强(朔知:《田野考古的用人困境与发展趋势》,《中国文物报》2013年11月22日)。目前的从业环境也变得更加严格,也需要技工具备敏锐的观察力、专业的思维以及更多的专业知识,尤其是在辨识重要遗迹和遗物中特别凸显专业技能。常常能在别人不易发现的地方找到文化堆积,捡到遗物,并准确地辨认出陶片的器类和时代(游晓鹏:《考古技工:不一样的考古群体》,《大河报》2017年5月8日)。 目前,考古技工主要存在于三类考古机构之中,第一类是各级考古研究院所(包含具有团体考古发掘资质的博物馆等),第二类是文物保护考古勘探公司,第三类是具有团体考古发掘资质的高校。目前以第一类机构的技工占主流,其次是第二类机构,高校相对最少。工种有勘探技工、发掘技工、绘图技工、文物修复技工和资料整理人员。在这些工种之中,勘探技工和发掘技工最多,绘图、修复比较短缺,有能力做资料整理并撰写考古报告的技工更是稀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2017年文化发展统计公报》(以下简称“《公报》”)显示,全国共有各类文物机构9931个,比上年末增加977个。 其中文物保护管理机构3518个,占35.4%,博物馆4721个,占47.5%。全国文物机构从业人员16.16万人。《公报》里未明确考古类从业人员数量。我国目前共有100家具有团体考古发掘资质的单位(截至2022年底),包括26家高校。其中74家中央、省、市级团体考古发掘资质单位,按照一个单位60—80名技工计算,那么从事考古技能工作的人数有4500—6000人。这里并不包括文物保护勘探公司和高校的技工人数。目前国内具备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资质的有2000人左右。相比较而言,考古技工是一支庞大的技术队伍,远超考古项目负责人的数量。但相对于我国丰富的文物资源来说,仍存在较大的人力缺口。2021年全国共进行了1388个基本建设考古项目,数量之多、工作任务之重可想而知。因此,考古技工总体数量呈现短缺趋势,不能满足日益发展的考古事业,需要加大考古技工的招募、培养和使用。 ![]() 根据2013年12月20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第21次部务会审议通过的《劳务派遣暂行规定》,考古技工属于辅助性劳务用工。考古技工在单位并没有正式编制,多数属于临时工种,主要存在以下几种就业形式:第一种是与所在单位签订就业协议,缴纳社会保险;第二种是与第三方单位签订就业协议,缴纳保险;第三种是不签订就业协议,直接领取补助。签订就业协议的技工除去微薄的工资维持生存之外,生活上有了一定保障。2013年,《国家文物局关于教育实践活动整改措施的通报》第十九条中“完善技工的培养”内容强调:建立职业标准、推动技能型人才成长。 2014年,在国家职业大典颁布的基础上,完善考古技工、文物修复师和文物建筑修缮技工的职业设立,并研究制定相关职业标准。在“十二五”期间,将考古探掘技术、文物保护与修复、文物博物馆服务与管理3个专业纳入《高等职业学校专业目录》,将文物修复师、考古技工等9个职业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全方位拓展文博人才培养途径。2014年编著的《中国考古学大辞典》中未对考古职业进行相关分类和研究,也未对考古技工进行定义和解释。十年之后,考古技工的生存状况仍然是讨论的热点,并未有相应的职业标准出台,也没有相应的行业评价体系。 考古技工仍无法参与职称评定或者是行业等级评定,无法参与职业晋升,无法在长期野外作业的情况下得到合理的经济报酬。他们的生存状况直接影响中国考古事业的发展,所以需要重视考古技工在待遇上的合理诉求。 ![]() 绿松石龙形器清理(游晓鹏:《考古技工:不一样的考古群体》) 随着考古事业的发展,文物保护勘探公司的数量也相应增加,通过天眼查检索“文物勘探”,相关企业有2648家,检索“考古勘探”,相关企业有794家企业,可见数量之多、队伍之庞大。这些考古勘探公司也需要大量的考古技工来支撑企业的专业化发展。由于工资水平普遍高于省、市级考古机构,导致大量考古技工从省、市级考古机构离开,纷纷入职文物保护勘探公司,造成了考古技工分布使用不平衡的状态。这种考古技工人才的频繁流动,一定程度上给省、市级考古机构用工造成了影响,进而影响考古事业的稳定发展。省、市级考古机构应该思考如何保障考古技工个人待遇和发展机会,稳定技工队伍,推动考古事业发展。 三 面临的机遇与挑战新时代以来,考古事业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从顶层设计到地方文物部门的关注,使考古行业呈现出繁荣的景象。2022年4月,国家文物局发布《“十四五”考古工作专项规划》,要求到2025年考古人才队伍以事业单位科研人员、职业技术人员和高校专业人员为主体,社会力量为补充的人才队伍结构基本形成。很多文物考古机构都在积极扩充编制,增强专业队伍,提高野外发掘及综合研究水平,其中积极招募和培养考古技工也是重要的一环。中国国家博物馆考古院信立祥先生曾说:“一流的考古,不仅需要有一流的专家、一流的领队,也需要有一流的技工。技工的水平,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考古的水平。” 近年来,中国田野考古的理念、技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新技术、新方法和新理论的运用等,都需要精细化的管理与操作才能提升考古发掘和研究水平。比如全站仪或者RTK数控布方并采集数据,建立考古发掘数据库,遗址正射影像拍摄、考古遗址无人机影像采集和超低空拍摄与数据处理,发掘现场脆弱遗迹提取,土样、炭样、骨骼提取等,这些田野考古发掘中的新技术、新方法的运用,造成了技工的分流。老一辈技工不适应新的发掘技术和方法,只能停留在旧有方法,最后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年轻技工需要积极学习才能跟上节奏,及时掌握新的记录设备和手段,能够极大提高发掘效率。 ![]() 技工在用RTK测绘 “考古工作是一项重要文化事业,是一项具有重大社会政治意义的工作,是展示和构建中华民族历史、中华文明瑰宝的重要工作”,并且要“努力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这些离不开考古学的系统发展与研究,离不开一线的田野考古发掘,离不开一线的田野考古专业人员,离不开默默无闻的考古技工群体。中国考古事业走过了百年的发展历程,考古技工们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在管理、待遇、培养,或者是社会关注度上,都要重视考古技工群体。尽早成立考古技工技能评价体系或者考核机制,建立健全上升通道,保障技工团体的稳定性。2022年初,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正在为技能人才探索建立“新八级”职业技能等级制度,即由低到高,在学徒工、初级工、中级工、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特级技师的基础上,增设首席技师。希望考古技工可以参照该职业技能等级制度执行,可能在执行过程中存在诸多问题和难度,但至少是一个努力的方向。建立合理的评价机制,对于考古技工的待遇和稳定有很大帮助,同时也有利于激励技工不断提高各方面技能,促进考古事业的发展。 本文是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安徽汉代画像及壁画图象艺术研究”(项目编号:AHSKQ2022D16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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