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随笔 罗伊娜专栏 桃花能识笨画匠 京津沪宁,从北到南,梁师傅办画展,地点上没有诸多挑剔,格调上却有目共睹。他在江南办画展,我身处北京。在北京办画展,我又回到江南。辗转几次,至今欠他一碗菊花脑,一碟桂花鸭,标准的南京风味。梁师傅要求不高。菜没有吃到,却一再嘱咐50元以内的餐费就可以了。画家的心愿是美好的,心里想着不要让晚辈破费,只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物价水平,大师傅可有戚戚焉?寄去的桂花鸭到底不比现斩现吃,我不晓得画菊花的时候,梁师傅会不会想着菊花脑。他去泰山写生,隐在山里人家不出来。人家喜欢他的画,他喜欢人家的野菜南瓜饭。于是,画作上多了绯红的云,蓝色的麻雀,飞瀑流渊,世间万物没有不可描绘的色彩。如笨画匠所愿,诚实与美好并未相欺,不跳龙门的鲤鱼也可以好好过日子。 梁师傅归属扬州画派,崇尚八大山人,师从名宿。在南京办画展,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选在南艺后街的书画展厅,写意水墨与艺术学院的氛围相得益彰。展厅不算大,也谈不上奢华考究,但主办方用心良苦,于简约敞亮的空间里错落出别致的闲逸,这些不经意的设计与安排,正诠释了“写意画”的精髓。神为形旨,意为韵先,化繁为简,笔断意连。你见那地上的喜鹊比画中鸣春的那个如何,谁憨厚天真,谁善解人意,我看着墨打的扇面,也就说不出是自然亲,还是人文美了。擅画工笔的蝶儿姐说起文艺本游戏的事,只是工笔画比不得随心所欲,心为墨,血做笔,要把十二分的心血像女娲补天,仙女织锦那样,描活一只孔雀,点醒一只睡鹰。想想哪一天即使心未死,但眼不开,手不灵,总有画不动,写不动的时候,“创”字不易,人的一生大多数时候并非在创造,只是在练习罢了。练习已知之事,怀想未知梦境。都是练习中的灵感偶遇,灵感稀有了,岁月却并不停歇,如白墙下形容枯瘦,方知坚持珍贵。梁师傅提前悟道,一派烂漫,不经意就跑到了灵感的前面。画展于他而言,就像是靠着摩崖石刻歇歇脚,心里装着天地,笔下能遇画仙。他是中国为数不多专工扇面的画家,声名在外,却将书法的技艺和画面完美结合。于他心意,字如山,画为海,山海契阔,需要真正的关爱。此次展出的还有他为湖南醴陵特制的手绘瓷器,器型饱满,线条生动,承袭了一贯的朴拙精炼。胎白如雪,意走游龙,画家的前世今生都在方寸之间,便有了“墨催晚来雨,再开洞庭花”的境界。 展厅里似有一种自发的默契,来看画展的人怀揣倾慕,眼神的渴望多过言语的惊扰。也许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如何精确表达。一片欢喜,全在流光止息间。梁师傅画的册页有浓郁的生活之味,闲淡手札,凭风寄送。无论是梁下的八哥,或是书房的藤椅,都会让人陷入默许的思念。从前知道他擅花鸟,梅、荷最好。可是见过他画的桃花扇面后,就忍不住想念唐寅的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桃花是无论生死的花,心甘情愿的热烈从无遮掩。留情,留心,即便开满最后一枝也要灼灼而亡。不比晚樱哀离惊心。看得出来,梁师傅是用画笔为桃花写下了芳名。但愿这个真性情的笨画匠能归拢它们的魂魄。因为画展的缘故,今年梁师傅的生日要在上海度过。借此文字,向您提前说声生日快乐,愿您童心永驻,笑口常开。 梁师傅随笔摘录 鸽语 试着画鸽子,成双成对的。鸽子很入画,那可爱模样在展羽时最生动。我画的鸽子都是很悠闲的,站在地上望着对方,含情脉脉地。我画了梳毛时的姿态,喜欢它这样。有时候它们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定是爱的语言,一种表达,一种缠绵。配上梅花是很美的,很秃的树干,只有几朵梅花开在上头。画就是这样,笔画少了难画,每一朵都要摆的是地方,当你发现哪一朵梅花多余了,这画就画坏了。高明的画家知道什么时候画好了,不高明的画家只有把画画坏才知道。适可而止用在画画上很好。最后题上字,那句“寒梅随风香不断,鸽语缠绵入西陵”就很好。 大画家 不喜欢别人叫我大画家。我不是大画家。画家也没有大小之分。大画家是人们对一位画家身后的评价。自称大画家的人的画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有人叫我大画家是喜欢我的画,有人叫我大画家是羡慕画家的地位,还有的人,是想要我的画。应该说,画家是个很不错的职业,很光彩,走到哪里都有人看重你,都有人请你吃饭,都有人和你套近乎。有的人是真崇拜你,有的是凑热闹。也许会想,自己要能拥有一张梁老师的画该多好呀,虽然自己不懂艺术,也好在别人谈起梁的画时自己能插上嘴,就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也会说成梁老师送给的,那脸上多体面呀。还可以很神气地告诉别人,说自己和梁的关系如何如何铁。其实画家也是很普通的人,就是有了名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名气是身外之物。画家需要真正的朋友,希望得到关爱。 写作 写作是作者内心的事情。写作是记下对人生的体验。对于感动了别人,那是不小心造成的,如药的副作用。写作需要诚实和个性。有一颗丰盛敏感的内心才行。读者喜爱你的文章,那是你生命的延续。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文章可以弥补,那是好的文章。画也一样,画家在去世后,他的画还会被喜欢和收藏。文章是为自己写的,画也是为自己画的,画好象更功利一些。多少年之后,画家的一张画被拍卖了高价,已经与作者无关了。文章也可能被流传了,但与财富无关,谁也不能拿哪一篇古人的文章去卖钱。 画荷花 这几天都在画荷花,我想画一张我满意的。想来自己画荷花也是很拿手的,已经画了多年。最近不知怎么了,想翻点花样。翻花样不容易,首先要思考,想要画成什么样子?再就是忘掉以前的,其实忘掉以前的很不易,那些都是自己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有时候自己是自己的绊脚石,画画要突破自己,得下大决心。我想画一张这样的画,一叶一莲蓬,还原一张照片上的构图,这有时很难,我试了几次都不行。看来照片上的构图也不是乱搬的。我要以照片为蓝本,按我的想法来组合,重新画一张画,画一张我喜爱的荷花。 一个人看山 我想着,去远方看山。有人说,看山起悟,看来要经常看山才好。朋友说:相看两不厌。我看山,山也看我,是相看两不厌吗?我用笔勾画出那起伏的山峦,带着淡淡的情绪。看山的时候就画出山的样子,想你的时候,也能画出你的样子吗?能的。我友在乱画的时候,也能画出我的头像,那弯曲的头发,很长很乱的样子,我虽然没有见过那画画得如何?想来应该画得不错的。我也会默默地画一个人的头像,也会神似。朋友也经常扛着相机一个人在大山里跑,看是很逍遥的样子,其实不是,是另一种看山,和我比,更辛苦了些。用相机看山,受到光线的限制,在一些特殊的光线下才会出现好的片子。画家看山,主要是对大山轮廓的感受,有时候是考虑到构图,我习惯用那一抹深深浅浅的墨勾画出大山的轮廓,加上自己对大山的感情。 秋晨 朋友说:“深秋时节,早晨最佳。或错落有致聚集在电线上,或在屋檐徘徊的燕子,似乎在用人性的方式向人们做着告别。偶尔被谁家的小孩哄开,很快又聚集到一起,成了早晨独美的景观。恋床的人,是无法去体会那种深情和震撼的。春来秋去,是燕子的规律,也是季节的规律,人生的规律。晨光初照,站三层楼高,看到是很独特很美的风景。天边云雾升腾,给静谧的村庄披上一层朦胧的色彩,朦胧的山,朦胧的树,朦胧的炊烟,朦胧的村庄,朦胧的鸟鸣,还有朦胧的幻觉,就是一张绝好的水墨画。”秋天山野的早晨是美丽的,空气是清新的,有燕子的点缀成了很美的画图。我什么时候也试着画出这张画来,画起来一定很难的,不过我很有信心,有机会我要去那个地方亲眼看一看,感受一下,也许画得更逼真些。 白梅花 我喜欢画梅花,画红梅较多。喜欢鲜艳的色彩,用曙红加白调出来的粉红让人悦目。更喜欢画梅的枝干,那饱蘸水墨的笔锋在纸上游走的感觉很好,笔锋会很快地在纸上游走,那是中锋行笔,产生的墨迹把画面分割开来,便生成很美的线。我喜欢这样的线,画的时候会给人激情,这是写意画的精髓。花画好之后,再在枝干上点一些墨点,这墨点很重要。有人问过我,这墨点是什么?书上说是苔点,我认为不完全对,这是画面需要,一根长的线条上就要在合适的位置点上个墨点,这个点起到了凝固那条线的作用,对整个画面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也画白梅花,那淡墨圈起的花朵给人清雅的感觉,再配上飞鸟或花色的鸽子,使画面有了动感。再题上那一行字,我早已想好的那一行字。 菩提树 吴冠中在《文心独白》中写到:“我没有见过菩提树,五十余年前经过锡兰(今斯里兰卡)科伦坡,像印度一般的民俗风貌,小贩卖点心有用菩提树叶包托的,我触景记下了感受:南国、古国、佛国,邋遢与乌黑。今日人间穷个不得了,科伦坡犹如吉布提(非洲一港口),无端向人讨来一片菩提叶。”我也没有见过菩提树,只知道释迦牟尼就成佛于菩提树下。吴冠中还说:“今日自己也老了,被无情的岁月推入了老年的行列,无奈激情不肯老,适应不了老年生活规律,打牌、下棋、养鸟、种花都不能吸引我,到这公园来漫步是等待成佛的惟一通道了,我在此寻找菩提树,没有。有,发现棵棵都是菩提树,菩提树的根原来伸展在各人的心脏深处。”很是喜欢这一段文字,这是一个伟大老人的文字,吴冠中步入老年依然还有激情,他在寻找菩提树,寻找那片绿荫,他知道,菩提树就在他自己心中。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暇 ![]() 罗伊娜,江苏省南京人,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歌等门类。作品发表于《散文海外版》《草原》《中国新闻周刊》《文心杂志》《创作与评论》等刊物。曾获网络文学赛事短篇小说类金奖。 ![]() 说明:本平台打赏即稿酬。投稿信息关注公众号后获取。 订阅《向度》:点击上方小程序或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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